凜冽的北風,像一把把沒有開刃的鈍刀,刮在人的臉上,帶來刺骨的寒意。
江建國和孟山一前一後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,将那場早已淪為鬧劇的婚宴,和那撕心裂肺的尖叫、氣急敗壞的怒吼,全都遠遠地抛在了身後。
那台依舊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淫聲浪語的錄音機,像一曲為他們奏響的冷酷而又荒誕的凱歌。
孟山走在江建國身後半步的距離,他那高大的身影,在清冷的月光下,投下了一道沉默而又可靠的影子。
他看着老闆那并不偉岸,卻挺得比标槍還要筆直的背影,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,泛起了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。
“老闆,”
他終究還是忍不住,用那沙啞得如同兩塊生鏽鐵片摩擦的聲音,打破了沉默,“接下來怎麼辦?”
他知道,王大海是縣機械廠的主任,在這一畝三分地上,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。
今天江建國當着全廠職工和所有親朋好友的面,将他家的臉皮狠狠地撕下來踩在腳底下,用泥水和唾沫反複踐踏。
以王大海那睚眦必報的性格這件事絕不可能就這麼算了。
江建國沒有回頭,他隻是擡起眼,看着天邊那輪殘月,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沒有波瀾的深井。
“等。”
一個字,沒有多餘的解釋。
孟山卻瞬間就懂了。
老闆不是在被動地等待報複,而是在等待他早已預料到的那必然會到來的下一場風暴。
他早已布好了局,隻等着那些自以為是的獵人,一頭撞進他精心準備的陷阱裡。
江建國緩緩地吐出一口白氣,那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消散,像他心中那股大仇得報後,随之而來的空虛與疲憊。
他并不快樂。
将江莉那場金碧輝煌的美夢親手撕碎,并沒有給他帶來半分的快意。
他隻是做了一件他認為必須要做的事,斬斷了一段早已腐爛、發臭的孽緣,為前世那個在雪夜裡被活活凍死的自己,讨回了第一筆,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筆利息。
他知道,與他前世所承受的那些深入骨髓的背叛和痛苦相比,今天這場鬧劇,不過是一道無足輕重的開胃小菜罷了。
真正的盛宴,還遠未開始。
與此同時機械廠的家屬大院,早已徹底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。
那台黑色的錄音機,最終被一個沖上來的王家親戚,用一瓶未開封的白酒狠狠砸爛,刺耳的淫靡之聲戛然而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