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肅王回府,清霜院的門檻仿佛被無形的視線釘死了。沈知意很清楚,柳側妃的眼線,蕭景珩的探究,像兩張交織的網,将她困在這方寸之地。想要光明正大地出府,無異于癡人說夢。
她必須創造一個機會,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拒絕,又順理成章的機會。
接下來的幾日,她閉門不出,隻在院中那棵半枯的梧桐樹下設了一方石桌。春櫻研墨,她便臨帖。臨的,正是虞老夫人那副風骨獨具的字。她并不求形似,隻摹其神韻,筆鋒流轉間,既有少女的清秀,又透出幾分蒼勁的老辣。
這日午後,蕭越又尋了個由頭,在清霜院附近晃悠。春櫻端着一疊剛臨好的字畫,從月洞門走出,腳下“恰好”一絆,宣紙如蝶,紛紛揚揚散了一地。
“哎呀!”
蕭越聞聲看去,鬼使神差地彎腰撿起一張。紙上墨迹未幹,一行行小字清隽有力,風骨不凡。他正看得出神,春櫻已是滿臉慌張地跑過來,一邊收拾一邊帶着哭腔,自言自語般地念叨:“都怪我笨手笨腳小姐心裡本就難受,成日念着虞老夫人的恩惠,卻連當面道謝都不能,隻能借着臨摹字帖聊解心憂,我再弄壞了這些”
一番話,聽得蕭越心裡很不是滋味。他想起那日沈知意柔弱又故作堅強的模樣,少年人的熱血與保護欲瞬間沖上了頭。
他大步走進院子,拍着胸脯對石桌後擡起頭的沈知意保證:“沈姐姐,這有何難!三日後,便是京中梵音寺的祈福法會,虞老夫人笃信佛法,每年必至。我帶你去!”
沈知意臉上先是劃過一抹驚喜,随即迅速黯淡下去,她怯怯地看了一眼院外,聲音細若蚊蚋:“可是大兄他,定然不會同意的。”
這一句輕飄飄的話,像一根針,精準地紮破了蕭越的逆反之心。又是大哥!什麼都是大哥!他偏要讓大哥看看,他蕭越也能護住仙女姐姐!
與此同時,柳側妃的扶柳院内,心腹嬷嬷正低聲禀報着清霜院的動靜。
“想去梵音寺見虞老夫人?”柳側妃撚着佛珠,唇角勾起一抹淬了毒的笑。真是個不安分的小賤人,還想借國公府的勢?她要的,可不是簡單的教訓。她要讓這小賤人徹底爛在泥裡,永世不得翻身!
一個惡毒的計劃在她心頭成型。
“去,找個機靈點的,去城西的賭坊裡尋一個叫張生的落魄秀才。”她陰冷地吩咐,“給他一百兩銀子,讓他法會那日,在梵音寺後山的竹林裡等着。事成之後,再給他一百兩。”
她頓了頓,眼中閃過狠厲:“再派個人,去‘提醒’一下世子爺。就說沈知意看似柔弱,實則水性楊花,早就與人在外私定了終身,欲借法會之名,行苟且之事。請他親眼去見證那賤人的真面目!”
蕭景珩收到密報時,正在書房擦拭他的長劍。
“私會情郎?”
他擦劍的動作一頓,劍鋒映出他冷峻的面容。理智告訴他這或許是柳側妃的又一個圈套,可腦海裡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沈知意那張臉。那張時而脆弱,時而倔強,總帶着一層讓他看不透的霧氣的臉。
她對着蕭越巧笑倩兮的模樣,她跌入他懷中時柔軟的觸感,她含淚喚他“阿兄”時的無助一幕幕交織,讓他心頭那股被強壓下去的無名火,混雜着疑慮,再度熊熊燃起。
好,很好。他倒要親自去看看,她究竟還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“驚喜”!若她真敢若她真敢做出那等不知廉恥之事,他定要親手折了她的翅膀,讓她知道背叛的下場!
三日後,梵音寺香火鼎盛。
沈知意在蕭越的掩護下,總算順利出了王府。她穿着一身素淨的衣裙,不施粉黛,更顯清麗。
她先是借口要為亡母點一盞長明燈,與興奮不已的蕭越暫時分開,帶着春櫻,不動聲色地在人群中尋找虞老夫人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