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籠罩黑松林。兩道人影貼着暗影疾行,身法利落。他們避開一隊隊巡邏兵卒,行動無聲。
蕭景珩對這裡地形了然于心。他引着沈知意,一路南下,鑽入密林深處。最終,他們止步于一處荒僻水道。
水道漆黑,淤泥與腐草腥氣撲鼻。
“水路入南城。”蕭景珩嗓音低沉,帶着傷後啞意。沈知意未語。她望向那藤蔓遮蔽的窄小入口。
沒有遲疑,她随蕭景珩躍入冰冷河水。寒意裹挾而至。
水流湍急,她幾乎立不穩。蕭景珩手臂攬住她的腰,将她護在懷中。濕衣貼身,他的體溫透骨。沈知意覺察他受傷的手臂肌肉繃緊,卻無聲。
他隻是以不容抗拒的力道,帶着她逆流而行。
黑暗中不知跋涉多久。前方終于透出微光。他們鑽出隐蔽暗渠。一股駁雜氣味撲面。酸腐、黴潮、脂粉,混雜市井喧嚣,直沖鼻腔。這裡是南城。
京城最混亂、最破敗之地。與高牆内肅王府的奢靡,判若兩個世界。
他們迅速換上粗布麻衣。沈知意低頭,長發遮臉。她隻用眼角餘光,警惕掃視四周。蕭景珩在前。他身着舊麻衣,身形挺拔,骨子裡透出的儀态,仍與周遭格格不入。
他穿梭狹窄泥濘巷道,步履不停,目标明确。
蕭景珩最終停在一口枯井前。井口腐木遮蓋,雜草叢生,爛菜葉散落,毫不起眼。
“鬼市入口。”蕭景珩輕語。沈知意心頭猛地一跳。傳說鬼市隻在子夜開放。它是京城陰暗交易的彙集地。賣消息,賣人命,賣一切不為人知之物。蕭景珩不多言,掀開井蓋,縱身躍下。
沈知意緊随其後,毫不遲疑地跳入黑暗。井下,别有洞天。濕滑石階蜿蜒向下,盡頭是一片巨大地下空間,燈火通明。
嗆鼻煙草,刺鼻草藥,不明香料,氣味混雜。嘈雜人聲如浪潮擊打耳膜。這裡是京城的裡世界。目光所及,人影幢幢。他們多戴面具,或鬥篷裹身,在簡陋攤位間匆匆穿梭。攤位上,物什千奇百怪。
染血兵器,黑布裹頭顱,籠中低吼異獸。一排排瓦罐貼符紙,不知所裝何物。讨價聲,密語,詭異笑聲,交織入耳。沈知意強自冷靜,緊随蕭景珩。她感到,無數目光,或審視,或貪婪,如黏膩毒蛇,從她身上掠過。
穿過擁擠人群,他們停在一座懸空木樓前。樓上挂盞破燈籠,朱砂歪斜寫着“聽風樓”三字。身形佝偻、滿臉皺紋的老者坐櫃台後,長煙杆輕敲桌面。
“兩位,聽風樓隻做買賣,不問來路。”老者拖長語調。蕭景珩不多言。他從懷中掏出玉佩。
這是他身上僅剩值錢之物,玉質溫潤,是他母親遺物。他将玉佩置于桌上。“一封信。”蕭景珩聲音沉穩,“景王府。”
老者眼皮微擡,渾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。他拿起玉佩,湊近細看。沈知意上前,從懷中取出一封布條信。無署名,唯有暗号。
她聲音清冷,“給景王府,務必親手交予景王。”老者放下玉佩,接過信,指間掂量。“這玉佩,是定金。”
蕭景珩補充,“事成後,報酬翻倍。”老者咧嘴,露出一口黃牙:“聽風樓規矩,黃金五百兩,保一信萬無一失。你這玉佩勉強隻夠一封。”
從聽風樓出來,他們尋了一處最偏僻的角落坐下。那是一家劣質水酒肆。
此處人聲鼎沸,是藏身之所,亦是打探消息的最佳來源。
剛落座,鄰桌幾個橫肉漢子便高聲議論。“聽說了嗎?肅王府出大事了!”
刀疤臉壓低聲音,難掩興奮,“世子爺和那沈家小妞,遊湖翻船,淹死了!屍首無蹤!”
“真的假的?肅王世子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