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望着銅鏡裡他模糊的倒影,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。
鏡中他修長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敲擊着案幾,檀木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,每當他心中煩躁,那骨節分明的指節就會這樣不安地敲擊。
我問完話後,心尖仍懸着一絲微弱的期待。
我多希望他今日回來,隻是因為想見我;
我多希望他望着我的眼睛,說一句“想你了”,而不是……
“長公主送來兩個孩子,說是她遠親的遺孤,非要我代為照料。”
他的語氣裡帶着幾分不耐,卻又夾雜着無可奈何的妥協。
陽光透過雕花窗棂,在他俊朗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,襯得他眉眼如畫,依舊是那個讓我心動的模樣。
可此刻,我卻覺得那光刺眼得厲害。
“陛下的意思,我不得不從。”
他突然握住我的手,掌心溫熱幹燥,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手背,像是安撫,又像是習慣性的溫柔。
“你放心,就安置在外院,絕不會打擾到你。”
——他還是說出來了。
我沉默了一瞬,緩緩抽回手,指尖微微發涼。
“将軍做主便是。”
我的語氣輕得像一片落葉,仿佛隻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,而非我們之間橫亘的裂痕。
他聞言,眉眼舒展開來,甚至帶着幾分如釋重負的笑意,轉身便吩咐丫鬟去熬安神湯,語氣溫柔得像是怕驚擾我的夢。
“夫人近日睡得淺,湯裡多放些紅棗,她喜歡甜的。”
他仍是那個體貼入微的夫君,記得我的喜好,記得我夜裡易醒,記得我所有細微的習慣。
可他也記得長公主的喜好,記得長公主愛用什麼香,記得她府上的梅花什麼時候開得正好,記得她送來的孩子,該安置在哪裡才最妥當。
裴甯轉身離去的腳步比平時快了幾分,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微風。
我望着他的背影,忽然覺得可笑。
他竟連掩飾都忘了,這般急切,是要去向誰報喜呢?
待腳步聲徹底消失,我才從妝奁最底層取出那枚青玉小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