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章(第1頁)

林小草蹲在熄滅的篝火旁,用木棍撥弄着餘燼,試圖找出幾顆未被燒焦的豆子。昨夜糧食被偷後,全家隻剩下周翠花藏在貼身包袱裡的半袋糙米和幾味草藥,還有逃荒之初那位老婆婆給的豆種,小草一直貼身揣着。

"别找了,孩子。"周翠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枯瘦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,"來,幫奶奶整理這些藥草。"

林小草轉過頭,看見周翠花攤開的藍布包袱裡整齊擺放着幾個小布包,散發出苦澀的清香。她認得這些——車前草、金銀花、艾葉都是祖母一路上邊走邊采集的。

"奶奶,這些能治什麼病?"林小草接過一束幹枯的紫色小花,指尖沾上了淡淡的藥香。

周翠花溝壑縱橫的臉上浮現出少見的笑意:"這是黃芩,配上甘草能退高熱。"她突然壓低聲音,"當年你外曾祖父可是鎮上有名的郎中,我十歲就跟着他認藥。這些本事"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枯枝般的手指緊緊攥住胸前補丁摞補丁的衣襟。

林小草連忙給祖母拍背,摸到嶙峋的肩胛骨像兩片刀鋒。她鼻子一酸——自從逃荒以來,祖母把自己那份口糧省下一半,都分給了她和妹妹。

"老姐姐!老姐姐救命啊!"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踉跄着跑來,懷裡抱着個面色潮紅的小男孩,"我家栓子燒得說胡話了!"

周翠花立刻撐着膝蓋站起來,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快六十歲的老人。她翻開孩子眼皮看了看,又摸了摸脖頸:"熱毒攻心了。小草,取三錢黃芩,兩片甘草,再找塊幹淨布來。"

林小草手忙腳亂地解開藥包,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秤。周翠花卻已經接過藥材,用指甲精準地掐下幾段,放在石塊上碾成粉末。

"用水調開。"周翠花指揮着老婦解開孩子衣襟,蘸着藥汁擦拭孩子胸口。不到半刻鐘,孩子急促的呼吸竟然平緩了些。

圍觀的人群發出驚歎。趙鐵柱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人堆後傳來:"喲,林家不光有個小神仙,現在又多了個老神醫啊?"

林大山正要發作,老胡隊長卻先開了口:"趙鐵柱,你要有這本事也亮出來!沒見孩子都快沒氣了嗎?"他轉向周翠花,語氣恭敬了許多,"周婆婆,我婆娘腳上的爛瘡"

這一天,林家人幾乎沒挪動地方。周翠花面前又排起了長隊,有被蛇咬的,有長疖子的,更多的是餓出來的浮腫病。林小草跟着祖母忙前忙後,學會了用艾草熏蚊蟲叮咬,用蒲公英汁液敷燙傷。

"看清楚了,這種葉緣帶鋸齒的才是真柴胡。"周翠花在休息間隙指着路邊一叢野草教導孫女,"混在裡面的毒芹會吃死人。"

陳秀紅抱着小滿坐在樹蔭下,不時有婦人湊過來讨教育兒經。就連一直沉默寡言的林大山,也被人圍着詢問哪種樹皮可以熬水止瀉。

夕陽西下時,周翠花面前擺着三顆雞蛋、一小塊臘肉和小半袋雜糧——都是受助人家湊出來的謝禮。林小草正高興家裡終于有吃的了,卻見祖母把臘肉切成十幾份,分給了隊伍裡最瘦弱的幾個孩子。

"娘!"林大山急得眼睛都紅了,"您自己都"

"醫者仁心。"周翠花隻說了四個字,卻讓兒子默默低下了頭。她轉頭對林小草道:"記住,行醫不是為了讨飯吃。人在難處,能幫一把是一把。"

夜裡,林小草被一陣壓抑的啜泣聲驚醒。她悄悄撥開擋風的草簾,看見祖母獨自坐在月光下,正對着掌心一個小布包落淚。布包敞開一角,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繩——那是祖父生前給祖母系在手腕上的平安結。

林小草剛要上前,突然聽見營地另一頭傳來刻意壓低的争吵聲。

"就他們林家能耐!"是趙鐵柱粗粝的嗓音,"今天收了多少好處?指不定藏着多少糧食呢!"

"你瞎啊?"一個年輕些的聲音反駁,"周大娘把肉都分給娃娃們了"

"做樣子罷了!"趙鐵柱啐了一口,"那老太婆肯定藏着好藥,專救那些能給謝禮的。你看她給王隊長婆娘用的藥,跟給李瘸子用的能一樣?"

林小草氣得渾身發抖,正要沖出去理論,卻聽見祖母的咳嗽聲在身後響起。

"回去睡吧。"周翠花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,昏花的老眼裡映着冷月清輝,"狗咬人,人總不能咬回去。"

第二天清晨,隊伍剛要啟程,一個滿腿膿瘡的漢子就攔住了林家。

"周大夫!求您救救我爹!"漢子撲通跪下,指着不遠處一輛闆車。車上躺着個老人,右腳腫得發亮,傷口已經潰爛發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