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山風格外刺骨,林小草背着熟睡的小滿,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父親身後。祖母被父親用樹枝和樹藤做的簡易擔架擡着,母親則在最後抹去他們留下的痕迹。離開逃荒隊伍已經三個時辰了,林小草仍能聽見自己胸腔裡劇烈的心跳聲。
"爹,我們真的不回去了嗎?"她小聲問道,聲音在山霧中顯得格外脆弱。
林大山停下腳步,擔架上的周翠花發出微弱的咳嗽聲。"回去?"他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臉,"等着被趙鐵柱那夥人害死嗎?"
林小草想起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幕——趙鐵柱帶着五個漢子把他們圍在營地邊緣,硬說小滿的哭聲會引來山匪,要林家"要麼交出妖孩,要麼滾出隊伍"。老胡隊長試圖調解,卻被他們推倒在地。最後是林大山掄起鐮刀,才逼退那些人。
"咳咳往東"周翠花在擔架上虛弱地指向兩座山峰之間的豁口,"那邊有柴胡"
林小草和母親對視一眼。祖母燒還沒退,卻在惦記着采藥。陳秀紅紅着眼眶把婆婆身上的破棉被掖緊了些:"娘,您歇着,我們認路。"
太陽完全升起時,他們已深入山林。參天古木遮蔽了大部分陽光,隻有零星的光斑灑在厚厚的腐葉上。林小草發現父親刻意避開了所有獸徑,專挑最難走的地方下腳。
"這樣他們找不到"林大山喘着粗氣解釋。擔架的繩索已經在他肩上勒出兩道血痕。
正午時分,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坳停下休息。林小草剛把小滿放下,就聽見一陣細微的水聲。她循聲撥開灌木,驚喜地發現一條山澗正汩汩流淌。
"爹!娘!有水!"她壓低聲音呼喚,生怕驚動什麼看不見的東西。
全家人如獲至寶。林大山先捧了一掬喂給周翠花,老人幹裂的嘴唇沾到水珠時微微顫抖。林小草掬水洗臉時,突然發現水面漂着幾片熟悉的葉子。
"奶奶!是柴胡!"她激動地指着溪水上漂浮的葉片。
周翠花掙紮着坐起來,渾濁的眼睛突然有了神采:"沿溪往上"
他們沿着溪流向上遊走了約莫半個時辰,眼前豁然開朗——一片向陽的山坡上,金燦燦的柴胡花開得正盛。更令人驚喜的是,草叢間還點綴着野山莓,紅豔豔的果實像寶石般誘人。
"先别動!"林大山攔住要沖過去的林小草,警惕地環顧四周。他折了根長樹枝,小心撥開草叢檢查,确認沒有陷阱和蛇蠍後,才允許家人靠近。
林小草摘下一顆山莓放進嘴裡,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開,她差點哭出來。自從逃荒以來,這是她吃過最美味的東西。小滿在母親懷裡咿咿呀呀地伸手,陳秀紅擠出幾滴果汁喂給她,嬰兒滿足地眯起眼睛。
周翠花靠坐在一棵老松樹下,指揮林小草采集柴胡:"隻掐花葉留根明年還能長"
林大山則用樹枝做了個簡易魚叉,竟從溪水裡叉上幾條巴掌大的魚。陳秀紅找來幹枝生火,很快,烤魚的香氣彌漫開來。這是離開隊伍後第一頓像樣的飯,林小草連魚骨都嚼碎咽了下去。
傍晚時分,林大山在坡頂發現了一個淺山洞。"就這裡過夜。"他用火把驅趕了可能藏在洞中的蛇蟲,又用松枝做了個簡易的門簾。
夜深了,林小草躺在幹草鋪上,聽着洞外此起彼伏的蟲鳴和遠處隐約的狼嚎。小滿在她身邊睡得香甜,小手還攥着她的一縷頭發。父母和祖母的呼吸聲從洞穴深處傳來,讓她感到一種奇特的安甯——雖然身處荒山野嶺,卻比在充滿敵意的隊伍裡安心得多。
"沙沙——"
林小草猛地睜大眼睛。那不是風聲!她輕手輕腳地挪到洞口,透過松枝的縫隙往外看。月光下,一個黑影正蹑手蹑腳地接近他們的營地。
她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。正要喊醒父親,卻見那黑影突然撲向他們晾在石頭上的魚幹。借着月光,她看清了——是隻瘦得皮包骨的狐狸。
林小草松了口氣,卻莫名感到一陣心酸。她沒有驚動那小獸,靜靜看着它叼走他們留下想明天吃的烤魚幹,消失在灌木叢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