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(第1頁)

胡栓子跟林大山報完喜就回柳家了,連家門都沒進,擔心柳枝醒了沒人照顧,急急忙忙就回去了。

林大山讓小草回家跟跟陳秀紅報喜,他則蹲在河邊,手裡的鐮刀有一下沒一下地削着一塊桃木。胡栓子報喜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——"是個大胖小子!"他手腕一抖,刀刃偏了方向,在拇指上劃出一道口子。

"啧。"他甩了甩手,血珠濺在枯草上,很快被泥土吞沒。遠處,小滿的笑聲随風飄來,女兒正在田埂上追一隻花蝴蝶,陳秀紅在後面喊着讓她慢點跑。

林大山望着妻女的身影,胸口像壓了塊石頭。他低頭繼續削那塊桃木,想把它做成個平安鎖,送給胡栓子的兒子。刀尖在木頭上遊走,漸漸顯出鎖的形狀。他的手很巧,逃荒前在村裡就是出了名的好木匠。

"爹!花…花花!"小滿蹦跳着跑來,小手攥着一把野花。

林大山趕緊抹了把臉,擠出笑容:"喲,這花好看,給你娘戴上。"

小滿卻歪着頭看他:"爹?"小滿隐約覺得她爹心情不好,“爹…不傷心,好…”

"爹沒事,風把沙子吹進爹眼睛裡,爹揉揉就好。"林大山揉了揉眼睛,重新綻放笑容,又從懷裡摸出幾個路上摘的野果子,"去,幫爹看看娘晚飯做好了沒。"

支走女兒,他長舒一口氣。拇指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,但心裡的那道口子,卻好像永遠結不了痂。

晚飯是糙米粥和鹹菜,陳秀紅特意炒了一盤雞蛋——這是他們家難得的奢侈。林大山知道,這是為了慶祝胡栓子得子。

"過兩天我去趟鎮上,"林大山扒拉着粥,"把這桃木鎖送給老胡,再瞧瞧娘。"

陳秀紅的手頓了頓,眼睛沒看他:"嗯,把去村裡換的雞蛋也帶上吧。"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腹部,那裡有一道長長的疤,是生小滿時留下的。林大山注意到這個小動作,喉結動了動,終究沒說什麼。

夜裡,林大山躺在硬闆床上,聽着身旁妻子均勻的呼吸聲。月光透過窗紙,在地上投下一片朦胧的亮。他想起兩年前的那個夏天,陳秀紅生下小滿才三天,家裡沒糧還被官兵壓迫交糧,不然就賣了小草。他們用破棉被裹着新生兒,連夜倉皇出逃。路上,陳秀紅發着高燒,身體虛弱還沒有奶水,就被迫跟着他們逃走,都不敢停歇,走得血水滲透了粗布褲子

翻了個身,林大山把臉埋進枕頭。他不能忘記,陳秀紅嫁給他的第三年,陳秀紅又懷上了,五個月時在一次挑水途中摔了一跤,孩子沒了。那天夜裡,他抱着虛弱不堪的妻子,聽着她壓抑的哭聲,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無用。

"兒子"他當時隻說了這兩個字,就被趕來的周翠花狠狠瞪了一眼。老太太一邊給兒媳紮針止血,一邊冷聲道:"人命關天的時候,還惦記什麼兒子?秀紅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看你怎麼活!"

後來陳秀紅又斷斷續續懷過兩次,都是因為各種原因在六七月時流産了,這幾次的流産給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傷害,雖然撿回條命,卻再也不能生育了。幸好老天有眼,在小草十一歲時,懷上了小滿,懷孕期間他們小心翼翼的,生怕這胎再沒了。

林大山自從陳秀紅流産三次後,從此閉口不提"兒子"的事,但每逢村裡有人家添丁,他總會找個借口躲出去,直到滿月酒的喧鬧聲散去。直到知道陳秀紅再次懷孕,而且這胎沒有意外發生,可惜出生的還是個女孩兒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