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時三刻，回春堂後院的學徒宿舍還沉浸在黑暗中，林小草已經輕手輕腳地起了床，她先勒緊布帶，檢查一下自己的着裝，然後她摸出枕下的火石，點亮床頭的油燈，豆大的火苗在琉璃罩中輕輕躍動，映亮了她案頭那本《黃帝内經》。這是周夫人前幾天贈她的抄本，邊角處已經起了毛邊。
"浮脈為陽，其象輕清"林小草低聲誦讀，小草識得的字還不多，半猜半讀的背着醫書，她很珍惜能接觸到這些醫書的機會，想趁着空餘時間多記記。
手指在泛黃的紙頁上緩緩移動。晨露的涼意透過窗縫滲進來，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衫，呵出的白氣在燈光下缭繞。自從開始跟随周清荷一起學習，她養成了每日早起一個時辰研讀醫書的習慣，平常都是提前起床弄好自己的着裝，現在起床又多了一項——研讀醫書。
窗外傳來打更的梆子聲，林小草合上書卷，拿起油燈走到床邊放下。她從床底拖出一個小木箱，裡面整齊碼放着各種藥材标本——這是她和周清荷一起制作的"見本箱"。每片藥材下都墊着周清荷工整标注的紙條："黃芩，苦寒，清熱燥濕"、"當歸，甘溫，補血活血"。
"小草，你又這麼早？"同屋的王二狗揉着眼睛從被窩裡探出頭。林小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意識到她已經勒好布帶，松了口氣。
"今日鄭掌櫃要考校脈訣，我再溫習片刻。"林小草歉意地笑笑，從床邊拿起一個油包掀開，"昨日周小姐給的松子糖，給你留了兩塊。"
王二狗頓時睡意全無，接過糖塊含在嘴裡，含混不清地說："東家小姐待你真好。要我說，你比那個鼻孔朝天的王順強多了，偏生鄭掌櫃總讓他跟着學診脈"
"噓——"林小草豎起手指，指了指隔壁的屋子，"這話叫人聽去不好。"
天邊剛泛起魚肚白，林小草已經收拾妥當，抱着見本箱來到前堂。回春堂每日卯時開張，她得在此之前把昨日晾曬的藥材收好，再按方子配好幾副常用藥劑。
藥櫃前，她踮起腳尖取下最上層的小青瓷罐，裡面是珍貴的麝香。鄭掌櫃說過，這味藥能開竅醒神，但孕婦忌用。她小心地用骨匙挑出黃豆大小的一撮，包在桑皮紙裡，準備配一副治療中風昏迷的"至寶丹"。
"錯了。"
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林小草手一抖，麝香差點灑落。回頭看見鄭掌櫃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，灰白的眉毛下那雙鷹目正盯着她手中的藥秤。
"至寶丹應當用龍腦麝香，你取的是普通麝香。"鄭掌櫃聲音不大，卻讓林小草耳根發燙。他接過藥匙，從另一個貼着紅紙的瓷罐中取出少許色澤更深的粉末，"龍腦麝香性更溫和，适合老人體虛者。"
林小草連忙記下這個細節。鄭掌櫃雖然嚴厲，但從不吝啬傳授真知。她正想道謝，卻見老人已經轉身走向診室，隻留下一句："辰時三刻有女患者來看帶下病，周小姐會來，你跟着學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