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大山早有盤算:“最重要的,就是運糧。絕不能一次運太多。趁夜裡,用裝柴草、糞肥的破闆車,底下墊厚草,上面蓋些雜物,一次運個兩三鬥。分批分次,慢慢挪。對外就說我幫你家拉點柴火或者糞肥。你家離我那邊不算太遠,又有小路。”
胡栓子連連點頭:“這法子穩妥!真要屯糧,就得像老鼠搬家,悄無聲息。”
“還有,”林大山神情更加嚴肅,“嘴要緊!這事除了你我,柳大叔,還有我娘、秀紅、柳枝,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!連孩子們都先瞞着。柳枝嫂子那邊…”
“放心,柳枝嘴嚴。”胡栓子保證道。
林大山舒了口氣:“那就好。栓子,這世道,糧食就是命根子,也是禍根子。咱們存糧是為了活命,不是為了招禍。低調,再低調!”
“明白!”胡栓子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,“大山哥,咱們兩家是過命的交情,從逃荒路上就一起熬過來的。這回,咱們還得互相扶持着,一起熬過去!”
兩人又仔細商量了買糧的具體店鋪、路線、藏糧地窖的挖掘細節以及第一次行動的時機。直到月上中天,林大山才悄悄離開胡栓子家,身影迅速沒入沉沉的夜色中。也不知道現在糧價有沒有漲。
幾天後,一個尋常的午後。林大山推着一輛堆滿稻草的破舊闆車,吱呀吱呀地走在通往西河村的土路上。車上的稻草堆得又高又松,看起來隻是尋常的柴草。隻有林大山知道,在厚厚的稻草底下,藏着兩鬥珍貴的黍米和一小袋粗鹽。
快到胡栓子家時,他遠遠看見村口大樹下坐着幾個閑聊的婦人。林大山面不改色,自然地推車過去。
“喲,你是誰家的?來給柳家送柴火啊?”一個婦人揚聲問道。
“是啊,嬸子。”林大山憨厚地笑笑,“我是栓子他大哥,他家柴火不夠燒了,我那邊正好有點富餘的稻草,拉來給他引火用。”他神态自若,仿佛真是做件微不足道的鄰裡互助之事。
“你這大哥真是好啊,還來給栓子送柴火!”婦人們笑着稱贊了幾句。
林大山推車進了胡栓子家院子,反手關上院門。胡栓子早已等在柴房門口,兩人眼神一碰,心照不宣。迅速卸下稻草,露出下面沉甸甸的麻袋。胡栓子扛起一袋,林大山扛起另一袋,兩人敏捷地閃進柴房,挪開角落的柴垛,露出一個剛清理出來的、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洞口。洞口黑黢黢的,一股泥土的潮氣混合着稻草味撲面而來。
這便是他們秘密挖通的地窖入口。兩人小心翼翼地鑽進去,将糧食存放在地窖深處幹燥的角落,再用破草席仔細蓋好。做完這一切,重新堵好洞口,堆好柴垛,才松了口氣。
“第一批,成了。”胡栓子抹了把汗,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充滿希望的笑容。
林大山也點點頭,心中卻沒有完全放松。這隻是開始。他知道,在這看似平靜的村莊裡,在這越來越近的危機陰影下,囤積這點糧食如同在懸崖邊行走,每一步都必須慎之又慎。人心難測,而他們守護的,是一家老小的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