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終撤退到安全地帶時已是深夜。新的傷兵營設在一處農莊,條件比祠堂稍好。林小草顧不上休息,立刻投入救治工作。直到東方泛白,最後一名傷員處理完畢,她才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出帳篷。
農莊外有條小溪,林小草跪在岸邊,機械地清洗着雙手。血水在溪流中暈開,像一朵朵詭異的花。她的臉在倒影中憔悴不堪,眼下是深重的陰影,頰上的傷口已經結痂,但心上的傷口才剛剛開始流血。
"用這個。"
一塊幹淨的白布遞到眼前。林小草擡頭,看見沈瀾站在那裡,他的右手也沾滿血迹,但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别人的。
兩人沉默地并肩清洗。溪水冰涼,沖走了血污,卻沖不走記憶中的畫面,那些殘缺的肢體,絕望的哭喊,還有不得不放棄的生命
"第一次總是最難。"沈瀾突然開口,聲音低沉,"你會習慣的。"
林小草猛地擡頭:"我不想習慣。"
沈瀾看了她一眼,沒說話。月光下,他的輪廓顯得格外鋒利,眼神卻出奇地柔和。
"明天還有惡戰。"他最終隻說了一句,"去睡會兒。"說完便轉身離去,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中。
林小草已經連續工作七個時辰,白色醫袍變成了紅褐色,右手因長時間持針而痙攣,她用布條紮緊最後一個傷員的止血帶,直起腰時脊椎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。
“喝點水。”王醫官遞來一個竹筒,裡面的液體散發着濃烈酒香。
林小草啜了一口,火辣感從喉嚨燒到胃部,像是摻了藥材的燒酒。老醫官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帶着贊許:“處理了二十三個重傷,比我帶的徒弟強多了。”
“王醫官過獎了,我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呢。”林小草望向角落裡蓋着白布的屍體。“咱們這次犧牲了幾位士兵?”
王醫官捋了捋沾血的山羊胡:“擡進來就斷氣的有九個,術中走了五個。”他歎了一口氣,“這還算好的。去年樟灣一役,三百傷員隻活下來四十。”
這時祠堂外傳來馬蹄聲,接着是沈瀾特有的節奏分明的腳步聲。他掀開臨時門簾走進來,铠甲上的血迹已經發黑,左臂新增了一道包紮好的傷口。
“王醫官,林大夫。“沈瀾點頭緻意,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,“統計傷亡。”
王醫官遞過記錄冊:“陣亡五十七,重傷三十一,輕傷過百。百姓死傷還在清點。”
沈瀾快速翻閱記錄,眉頭越皺越緊。他走到牆邊挂起的地圖前,用匕首釘住幾個
點位:"倭寇襲擊路線很明确,先毀烽火台,再攻糧倉,最後包圍營房。”匕首尖劃過海岸線,“每次都能精準避開巡邏船。”
林小草操着酸痛的手腕,突然意識到沈瀾話中的異常:“将軍是說他他們知道我們的布防?”
沈瀾的眼神驟然銳利:“不僅知道,還知道水師主力被調往澎湖。”他拔出匕首,刀尖在地圖上戳出一個小洞,“朝廷七日前才下的調令。”
一陣寒意順着林小草的脊背爬上來。這意味着朝中有人向倭寇通風報信,而且地位不低。
“重傷員必須轉移。”沈瀾收起地圖,“倭寇可能會再次襲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