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頓早飯,周建吃的渾渾噩噩也吃的滿目心痛。
他機械的吃完了早飯,機械的洗幹淨了飯盒,機械的往着宿舍走去。
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,又是怎麼躺在床上睡下的。
等到再一次清醒,已然是傍晚。
暮色如同被揉皺的灰布,緩緩覆蓋住整個營房區。
稍作收拾打理的周建站在姚家小院外,軍靴在青石闆上碾出細小的月牙形凹痕。
他第三次擡手想要敲門,卻又縮了回來,手心的汗不僅洇濕了衣角,連貼在褲縫的手指都開始微微發顫。
家屬院的廣播裡正播放着《歌唱祖國》,激昂的旋律卻無法掩蓋他劇烈的心跳聲,那聲音震得他耳膜生疼,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胸腔。
“吱呀——”
門被猛地拉開,姚玲玲倚在門框上,新燙的卷發如海藻般垂在肩頭,發梢還沾着未幹透的發膠,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澤。
她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搪瓷杯,杯裡泡着的茉莉茶早已涼透,漂浮的茶葉像極了周建此刻沉到谷底的心情,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苦澀氣息。
“你一直站在這裡,究竟是想幹什麼?知不知道我爸媽念叨了好久了!”姚玲玲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,目光掃過周建打着補丁的袖口,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。
周建喉嚨發緊,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次才艱難地擠出聲音。
他死死盯着她垂在肩頭的發絲,仿佛那是救命稻草:“玲玲,我們能不能聊聊”
“聊什麼?”姚玲玲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嗤笑,搪瓷杯被她重重地擱在小院的石欄上,驚得歇在屋檐的麻雀撲棱棱飛走。
“聊你幫我送禮物,卻害得我被抓住,被團長當着所有人的面前訓話?還是聊你連份文件都保管不好,把整個閱兵計劃弄得一團糟?”
她踩着高跟鞋上前半步,濃郁的香水味混着發膠略微刺鼻的氣息撲面而來,幾乎讓周建作嘔。
“周建,你好好照照鏡子,穿着補丁摞補丁的軍裝,腳上的膠鞋開了膠還舍不得扔,你拿什麼跟我談未來?拿你寫滿錯别字的情書,還是你那個在深山漏雨的茅草屋?”
周建的手不受控制地攥住她纖細的手腕,想要和她解釋,卻被姚玲玲嫌惡地狠狠甩開。
他踉跄着後退半步,後腰重重撞上巷子的牆壁上,上邊的碎石磚粒擱的他後背生疼。
“為什麼突然說這些”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,“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?我可以努力,我會做的更好的!我我下個月就申請漲薪,我還能”
“努力?”姚玲玲仰起頭大笑,笑聲尖銳得像玻璃刮擦黑闆,“你努力了這麼多年又怎麼樣?不還是個被人呼來喝去的小文員!”
“看看人家霍承矅,比你後入伍,年紀也比你小。人家都當上營長了!出入有吉普車,辦公室裡的空調是最新的洋玩意兒,宿舍還有部隊發的解放風扇?你有什麼?”
“你有大通鋪紮堆的集體宿舍!你有熱的滿身臭汗卻隻能扇着蒲扇!”
“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我家好,那什麼來和我說努力?”
她突然湊近,鮮紅的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,吐字清晰得如同冰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