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事法庭内,慘白的白熾燈管如同永不閉合的眼睛,發出令人煩躁的細微嗡鳴,與姚玲玲粗重的喘息聲交織纏繞。
她死死攥着辯護稿,指節泛白如冬日裡的霜雪,指甲縫裡還嵌着昨夜翻牆出逃時蹭到的牆灰,那灰撲撲的痕迹像極了她此刻狼狽又頑固的心境。
饒媛緩步走向證人席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姚玲玲的心髒上。
卷起衣袖的瞬間,纏着紗布的手臂暴露在衆人眼前。
廠房實在是太黑了,她和霍玲玥在廠房内尋找能夠發聲求救的工具時,被絆倒在地,手臂上被劃了一條口子,此時卻能作為姚玲玲将她們囚于後山廠房的關鍵證據。
浸透血漬的紗布在慘白的燈光下泛着詭異的褐紅,恍惚間竟與姚玲玲曾癡迷的鳳仙花汁顔色重疊。
這顯眼的傷口,以及随着饒媛用她那獨特清冷又帶着幾分舒緩的嗓音道來的始末。
引得旁聽席爆發出此起彼伏的抽氣聲,仿佛平靜湖面被投入巨石,漣漪迅速擴散。
“被告姚玲玲,你是否承認于一九八六年九月二十三日,将饒媛、霍玲玥二人囚禁于後山廢棄廠房?”
審判長的聲音如同重錘,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落下,法槌敲擊桌面的脆響在密閉空間裡炸開,驚得角落裡的蒼蠅都慌亂飛起。
姚玲玲張了張嘴,喉結上下滾動,餘光瞥見前排坐着的“好姐妹”們——
平日裡收過她雪花膏、總愛圍着她轉的小吳,此刻正低頭摳着指甲,仿佛那上面藏着無盡的秘密。
總蹭她電影票、和她形影不離的小李,則把臉埋進軍帽陰影裡,往日親密無間的模樣蕩然無存,隻剩下陌生與疏離。
“我我是一時糊塗!”姚玲玲突然情緒失控,像一頭困獸般沖向欄杆,發絲散亂地垂在臉上,遮住了她因恐懼和不甘而扭曲的表情。
“我隻是想,是想”她的嘶吼被粗暴打斷,旁邊的兩名士兵如鷹隼般沖上前,一左一右鉗住她的胳膊。
拖拽時,她的波跟鞋“啪嗒”一聲脫落,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,與霍玲玥壓抑的嗤笑同時響起,在法庭内形成刺耳的交響。
饒媛站在證人席上,看着姚玲玲被拖出法庭的狼狽模樣,不禁想起三天前對方安排她們打掃廠房那得意高傲的嘴臉。
處分決定下達那天,整個文工團仿佛被投入一顆重磅炸彈,平靜的表面瞬間被打破。
姚玲玲的照片從宣傳欄被毫不留情地撕下,邊角在撕扯中變得毛糙。
競選海報上的字迹被紅筆狠狠劃掉,粗粝的筆觸仿佛是衆人憤怒的宣洩,碎紙片在秋風裡打着旋兒,如同她破碎的野心,不知将飄向何方。
霍玲玥舉着喇叭,站在營房前,身姿挺拔如青松,一字一句地宣讀處分内容,聲音清晰而響亮,傳遍文工團的每一個角落。
正在晾衣服的女兵們紛紛探出頭,有幾個忍不住拍手叫好,積壓已久的情緒終于得到釋放,臉上洋溢着快意的笑容。
“撤銷宣傳幹事競選資格,記大過一次,限期三日内調離文工團,取消随軍家屬一切優待——”
霍玲玥故意拖長尾音,餘光瞥見躲在槐樹後的周建。
曾經那個總給姚玲玲跑腿、臉上帶着憨厚笑容的年輕人,此刻瘦得顴骨突出,眼窩深陷,軍裝袖口還留着修補的痕迹,針腳細密卻難掩生活的艱辛,盡顯滄桑與落寞。
他低着頭,不知在想些什麼,隻留給衆人一個孤獨的背影。
公開檢讨的日子,操場被一萬多名官兵圍得水洩不通,氣氛壓抑而凝重,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。
姚玲玲站在臨時搭建的台子上,雙腿微微顫抖,手裡的檢讨書被風吹得嘩嘩作響,仿佛也在嘲笑她的狼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