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家小院斑駁的木門被推開時,老舊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吱呀聲,混着呼嘯的穿堂風湧入屋内,将門外晾曬的玉米葉卷得簌簌作響,金黃的葉片打着旋兒,如同被驚擾的蝴蝶四處紛飛。
姚海背着磨得發白、邊角處還纏着粗麻繩加固的行軍包,腳步沉重地跨進門檻。
他身上的迷彩服皺巴巴的,沾着野外拉練時的泥漿,褲腳甚至殘留着幾片幹枯的荊棘,還能隐隐聞到一股潮濕的泥土氣息。
他剛要扯開嗓子喊妹妹,卻在瞥見土炕上蜷縮的身影時,腳步猛地頓住。
姚玲玲披散着淩亂的頭發,發絲像雜草般糾纏在一起,紅腫的雙眼死死盯着地面,空洞的眼神仿佛失去了焦距。
她手裡攥着的手帕早已被淚水浸得發皺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,仿佛要将滿心的委屈都宣洩在這小小的帕子上。
“玲玲?”
姚海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,長途跋涉的疲憊在看到妹妹的瞬間,化作了揪心的疼。
他重重扔下背包,帆布撞擊地面發出“咚”的悶響,驚得梁上築巢的燕子撲棱了下翅膀,叽叽喳喳地叫着飛了出去。
他蹲到炕邊時,膝蓋硌在凸起的磚縫上,尖銳的疼痛順着腿骨傳來,他卻渾然不覺,隻是焦急地問道。
“到底怎麼回事?你信裡隻說受了委屈”
姚玲玲突然像受驚的小鹿般撲進哥哥懷裡,哭得肩膀劇烈顫抖,身體一抽一抽的。
她發間廉價的雪花膏味混着鹹澀的淚水撲面而來,鑽進姚海的鼻腔。
她的指甲深深掐進姚海後背的迷彩布料,聲音裡帶着刻意的顫音,斷斷續續地說道。
“哥,我被人欺負慘了”
嗚咽聲戛然而止,她擡起挂滿淚珠的臉,睫毛上還凝着晶瑩的水珠,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着微弱的光。
“那個饒媛,剛來半年就搶了我的宣傳幹事名額!她仗着和霍承矅不清不楚的關系,處處給我使絆子團長甚至因為她把我趕出文工團了!”
說着,她顫抖着伸出一隻手,指向牆角——撕碎的競選海報像被揉爛的蝴蝶,殘缺的“姚玲玲”三個字正被穿堂風緩緩卷起,又無力地落下,仿佛在訴說着她的不甘與絕望。
姚海的眉頭瞬間擰成死結,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,手臂下意識收緊,将妹妹的肩膀勒得生疼。他喉結滾動,聲音裡裹着壓抑的怒火,從齒縫間擠出:“霍承矅縱容她這麼做?”
“我不知道,但是那個饒媛來了之後,霍營長對我的态度就變了!”
姚玲玲雙眼下一秒又泛起淚花,演技娴熟得如同排練過無數次。
她抓起姚海布滿繭子的手,将臉貼在了哥哥寬厚的掌心當中,聲音帶着哭腔說道,“我不過是在工作上提了點意見,說她設計的牆報配色土氣,他們就聯合起來誣陷我!說我故意把她關在廠房裡”
她的聲音突然拔高,帶着破音的哭腔,“哥,他們都不信我,部隊甚至因為饒媛是烈士後代,取消我的軍屬優待了,嗚嗚嗚嗚”
姚海盯着妹妹委屈的模樣,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記憶如潮水般湧來——這些年他在部隊摸爬滾打,訓練時膝蓋積水都咬牙堅持,身上傷痕累累,年年拿優秀标兵,可提幹的機會永遠輪不到他。
再看霍承矅,年紀輕輕就升任營長,勳章挂滿胸膛,風光無限。
此刻妹妹的哭訴,徹底點燃了他心底積壓多年的不甘與怨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