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蕪沒想到,她會被賀恂下令毒死。
十年夫妻,黃粱一夢,為了賀恂,她幾乎賭上一切。
親人、名聲,甚至為了他的寵愛,甘願撫養那個婢女所生的孽種。
想到那個從襁褓就被她教養的孩子,崔蕪渙散的眸底迸發出一束光。
“太子呢?我要見太子!”
“娘娘何苦?殿下不會願意見您了。”
“不願見我?”崔蕪蒼白到血色盡失的唇微微翕動,輾轉呢喃着這四個字,劇毒侵襲裡逐漸混沌的思緒陡然清明。
“他從出生之日便入我永甯宮,在我膝前長大,識字、出痘、開蒙乃至監國,均是我親力親為,輔佐照料,如今你卻說,他不願見我?”
“你說——”
崔蕪霎時失笑,雙肩不可抑制地抖動起來,“賀恂到底與他說了什麼?!”
“娘娘,”傳旨太監面色稍顯不忍。
自七日前聖駕北伐重傷回京,崔蕪便被秘密幽禁宮中,如今的永甯宮,昔日宮人俱被替換,宮門更被金吾衛重重看守,即便送膳宮人,也不得與崔蕪有絲毫交談。
往日統攝六宮、聲威赫赫的皇貴妃娘娘,早就成了睜眼的瞎子,自然對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毫無所知。
崔蕪等了半晌不得回應,笑得幾乎沁出淚來。
“當年堂堂帝王因為吃過母後攝政的苦,而不允出身顯貴的後妃誕下皇子,甚至連宮女生了皇嗣,都要去母留子!他将太子養在我名下,卻到這時候都不忘離間我們母子的感情,讓太子以為是我殺他母親,讓他恨我,忌憚崔家!”
“可我都要死了!”
猩紅的鮮血溢出唇角,滴落在地,崔蕪的雙眸早已失神,隻餘滿面譏諷,她低着頭又呢喃了一遍。
“我都要死了!毒藥是他親手所賜,我不會有機會成為先太後,此生更是從未對他不住,為何還要如此待我?!”
她這十年,為了賀氏江山,耗盡的心血,又算什麼?!
“娘娘慎言。”
傳旨太監躬身禮道:“皇上已經拟好诏書,待娘娘病逝,便會追封您為皇後,您會與皇上合葬皇陵,史官還會為您立傳,介時天下都會傳唱皇上與娘娘的帝後情深,任誰都不會有機會辱沒娘娘身後之名。”
身後之名?
崔蕪再也支撐不住,她笑着、咳喘着歪倒在地,腥甜湧上喉間,生生嘔出口血來。
她的名聲,早在賀恂刻意的捧殺下,跌落谷底。
如今的崔蕪,早就不是當年範于閨秀的世家女了,她是言官口中惑主幹政的妖妃。
偏偏她這個妖妃,幼時在邊疆看夠了累累白骨,看夠了流離失所,硬是頂着猜忌,頂着攻讦,在賀恂每一次親征中,十年如一日地替他籌措糧草,鎮守朝綱。
而她的夫君,國朝的天子,便是這樣借着她對大雍的赤誠之心拿捏了她十年。
事到如今,他仍不信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