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李小草臉上,似乎在确認身份,然後緩緩下移,定格在那碗冒着熱氣的雜糧饅頭上。
她的眼神很平靜,沒有看到新衣櫃時的亮晶晶,也沒有剛才察覺“眼睛”時的冰冷銳利。
那是一種近乎程序化的确認。
李小草看到她出來,臉上的笑容更真切了,帶着一種完成任務的輕松和喜悅,她把碗往前遞了遞:“明昭妹子,給!俺答應你的,剛出鍋的,還熱乎着呢!”
明昭看了看碗裡的饅頭,又擡頭看了看李小草期待的眼睛。
她沒有說話,隻是伸出細瘦的手,從碗裡拿起了一個最上面的饅頭。
饅頭有些燙手,她拿得很穩。
然後,她對着李小草,很輕微、但很清晰的,點了一下頭。
沒有說“謝謝”,但那個點頭的動作,在霍華看來,比任何客套話都更有分量,這是明昭對“約定”的履行和認可。
李小草顯然也看懂了。
她臉上的笑容像盛開的向日葵,燦爛又滿足,連聲道:“哎!好!好!拿着吃!不夠俺家還有!”
她把碗往霍華手裡一塞,“霍團長,剩下的您和明昭妹子分分!”說完,像是怕霍華再推辭,轉身就快步回了自家院子,腳步輕快得像要飛起來。
霍華端着還剩下三個饅頭的碗,看着李小草消失在隔壁院門後,又低頭看了看手裡樸實無華的食物,最後将目光投向身邊捧着饅頭、正低頭用指尖好奇地戳着饅頭松軟表皮的明昭。
他心中一時五味雜陳。
明昭的世界,似乎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、卻又無比堅定的速度,接納着這個時代的一絲煙火氣。
這“約定”和“接收”的舉動,對她而言,或許是比學會說“謝謝”更艱難的進步。
——
隔壁小院。
王愛國正蹲在自家門檻上,手裡拿着一把破蒲扇,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風,驅趕着惱人的蚊蟲。
看到李小草空着手、臉上帶着掩不住的笑意回來,他撇了撇嘴,酸溜溜地開口:
“喲,送完啦?就那麼幾個白面饅頭,自己男人都舍不得給吃一口,巴巴地全端給隔壁了?那明昭妹子是給你灌了啥迷魂湯?”
李小草臉上的笑容一收,腰杆卻挺得筆直。她走到竈台邊,利落地掀開鍋蓋,裡面還有好幾個個頭稍小些、但顔色更白些的二合面饅頭(玉米面摻白面)。
“諾。”
她拿出一個,走到王愛國面前,直接塞到他手裡,動作帶着一股子當家做主的利落勁兒。
“吃吧!管夠!”她的聲音不大,卻透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底氣,“瞅你那點出息!幾個高粱面饅頭也值當你酸?”
王愛國被塞了個饅頭,愣了一下,看着妻子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有神的眼睛,和那挺直的脊背。
他低頭咬了一口手裡暄軟的二合面饅頭,細細嚼着,那麥香混着玉米的甜香在嘴裡彌漫開。
他忽然嘿嘿笑了起來,聲音帶着釋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