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,行,我媳婦兒大氣!”他含糊不清地說着,又咬了一大口饅頭,含糊地補充道,“以前是俺娘在,委屈你了。現在挺好!”
他咽下嘴裡的食物,看着李小草在竈台邊忙碌的、不再佝偻的背影,聲音輕快起來,“婦女能頂半邊天嘛!咱家,你當家,你做主!俺服氣!”
李小草背對着他,正在收拾竈台。
聽到王愛國最後那句話,她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,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溫暖的弧度。
竈膛裡未燃盡的餘火映着她微紅的臉頰,一種從未有過的松快和自由感,像這夏夜的微風,悄悄拂過她的心田。
這個家,早已不再是沉甸甸、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枷鎖了。
——
霍華家堂屋。
桌上點着一盞煤油燈,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方寸之地。
霍華将李小草送來的三個雜糧饅頭放在桌上,看着坐在桌對面、正小口小口、極其認真地啃着手裡那個饅頭的明昭。
她吃得很慢,像是在進行某種精密的實驗,咀嚼得異常仔細,似乎在細細分辨這從未體驗過的、屬于地球時代七十年代的、粗糙又樸實的糧食味道。
霍華拿起一個饅頭,也咬了一口。
“好吃嗎?”他輕聲問。
明昭停下咀嚼的動作,擡起眼看他。燈光下,她的眼睛像浸在清水裡的黑曜石。
她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低頭看了看手裡被咬了一小口的饅頭,似乎在思考如何描述這種複雜的味覺體驗。
過了幾秒,她才重新看向霍華,很認真地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。
然後,她伸出細白的手指,指了指饅頭的表皮,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,最後輕輕蹙了一下眉。
霍華看懂了。她在說:味道特别。能吃飽。但是有點幹。
他忍不住低笑出聲,胸腔微微震動。這耿直又精準的描述,果然是明昭的風格。
“嗯,饅頭是幹了點,但頂餓。”霍華拿起暖水瓶,給明昭倒了一碗溫開水,推到她面前,“喝點水,順順。”
明昭聽話地端起碗,小口地喝水。昏黃的燈光勾勒着她安靜的側影,額角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光影下若隐若現。
霍華看着她,心裡那根弦卻并未因這片刻的安甯而放松。
施工隊裡那道被明昭捕捉到的、冰冷的“視線”,李小草樸實的饅頭背後那份小心翼翼的善意與“約定”,還有明昭父母死亡真相背後可能隐藏的血腥陰謀
如同潛流,在這看似平靜的北大荒夏夜下,無聲地湧動着。
他拿起桌上那個嶄新的、厚實的方格繪圖本,輕輕推到明昭面前。
“明天,”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,帶着一種安撫的力量,“想畫什麼,就畫什麼。”
他的目光掃過窗外沉沉的夜色,最終落回明昭身上,帶着不容置疑的守護,“有我在,沒事。”
明昭放下水碗,目光落在繪圖本光滑的封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