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突然想起七歲那年,她因背書錯了一個字,被外祖母罰跪在青石闆上整整一夜;十歲時,她偷偷在花園撲蝶,被嬷嬷發現後打了十下手心;十三歲入女學,她第一次見到方令儀,那個衆星捧月的長公主之女
"陸甯甯,你的字寫得真好。"方令儀笑吟吟地站在她案前,"不過我爹說過,女子無才便是德。"
她當時是如何回答的?啊,是了,她立刻把那張練了一整晚的字帖揉成一團,賠着笑臉說:"令儀姐姐說得對,我以後不寫了。"
她突然意識到,自己活到今日,竟從未按本心說過一句話、做過一件事。
"陸小姐?"沈盛德疑惑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,"你臉色不太好。"
陸甯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:"沒沒事。隻是"她咬了咬唇,鼓起勇氣問道,"沈伯父當真覺得女子應當随心而活?"
沈盛德挑眉:"自然。我沈家女兒,上可經商從政,下可遊曆四方。便是要一輩子不嫁人,隻要自己樂意,又有何不可?即使小滿隻是我外甥女,但隻要她不想做的事,我沈家必定支持到底。"
陸甯甯胸口劇烈起伏,她想起昨日方令儀附在她耳邊說的話:"甯甯,你去給那林知鴛難堪,她不過是個假千金,也配和我們平起平坐?"
她去了,像個提線木偶般去了。
結果呢?林知鴛有林小滿護着,有謝棠幫着,而方令儀方令儀就站在人群後面,用團扇掩着嘴笑。
所有的難堪都是她受的,所有的罵名都是她背的,父親震怒時的責罰,也是她一人跪在冰冷的祠堂裡默默承受。
記憶如潮水般湧來,那年剛入女學,她第一次見到衆星捧月的方令儀——長公主的掌上明珠,學堂裡最耀眼的明珠。
同窗們如衆星拱月般圍着方令儀打轉,她也不例外,隻有林知鴛和謝棠從不湊這個熱鬧,可她們一個是丞相之女,一個是大将軍之女。
這些年來,她活得像個戲台上的醜角——在方令儀面前扮忠犬,在貴女圈裡當爪牙,連父親都以為她天生跋扈。
可誰知道,她半夜躲在被窩裡背《女則》時,也會為"清閑貞靜,守節整齊"的訓誡紅了眼眶?
父親好不容易回來京城,卻也隻是在戶部被派去核對最瑣碎的倉廪賬目,同僚都笑他是米蟲郎中
陸甯甯的手指緊緊絞着帕子,指節都泛了白。她突然在想自己這些年來所謂的"不得已",是不是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?
"我"她張了張嘴,聲音細若蚊蠅,"我其實"
沈盛德和沈清秋都安靜地看着她,那目光既不催促也不評判,隻是靜靜地等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