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牛背山。
那裡有我嗜酒如命、拳頭比腦子動得快的父親張二柱。
有那個初中就辍學在家、隻等着吸幹我血去娶媳婦的“金疙瘩”弟弟張寶根。
還有我那被鐵鍊鎖過、被皮帶抽過、像牲口一樣被使喚了二十多年被拐賣過來的媽媽。
範景辰怎麼會知道,我能坐在這裡,和他呼吸着同一座城市的空氣,坐在同一間教室裡,背後是一條怎樣用血淚鋪就的路?
從記事起,我的生活就被劈成兩半。
天不亮就要爬起來喂豬、砍柴、伺候弟弟,然後帶着滿身的豬食味和草屑,餓着肚子跑幾裡山路去上學。
義務教育結束的那年夏天,我爸的巴掌重重扇在我臉上:
“女娃讀那麼多書有屁用!老子供不起!回家幹活,早點換彩禮!”
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是校長,拄着拐杖翻山越嶺來到我家低矮的土坯房。
他拍着胸脯對我爸吼:
“張二柱!這女娃是個好苗子!學費、書本費,學校全免!你讓她讀!等她将來出息了,賺的錢比你守着這破山溝刨一輩子食多十倍、百倍!”
幾個年輕的老師也輪番上陣,掰着手指頭給我爸算賬:
讀高中能免學費、有補助,考上名牌大學能拿巨額獎學金,畢業出來在大城市工作,月薪頂得上他種一年地……
錢。
他們精準地戳中了我爸唯一聽得懂的語言。
從初中起,每一次考試,我都必須是第一名。
因為隻有第一名,才能成為我繼續讀書、走出大山的護身符。
第二名意味着失去價值,意味着随時可能被拖回那個泥潭,像村裡其他女孩一樣成為另一個深淵的祭品。
範景辰手指上随意把玩的一個車鑰匙扣,就值我打一個月零工的錢。
而他永遠不會明白,那條被他随手丢給我的贈品圍巾,對我而言,是砸向命運枷鎖的一塊石頭。
我摩挲着手機銀行app裡緩慢增長的數字。
那冰冷的觸感,比任何情話都讓我感到踏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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