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沉默的巨獸,脊背高聳入渾濁的雲層,一眼望不到盡頭。
陡峭的山坡上,稀疏的梯田像老人臉上深刻的皺紋,勉強維系着一點人煙。
每一次急轉彎,都能看到深不見底、霧氣彌漫的溝壑,仿佛大地張開的黑色巨口。
絕望感,随着山勢的升高和道路的艱險,沉甸甸地壓在心頭。
這就是囚禁了我媽,也差點吞噬了我的地方。
我在山腳下唯一的小集下了車。
穿着幹淨樸素的襯衫和水洗得發白的牛仔褲,手裡拎着在集上割的一小塊肥多瘦少的豬肉。
“換弟?回來啦?你爸剛從田裡回來咧!”
村口的鄭姨扯着嗓子招呼,眼神裡帶着山裡人特有的探究。
“哎!鄭姨!”
我帶着點讨好的笑容,拎着肉,沿着那條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山間小路向上爬。
空氣潮濕悶熱,彌漫着泥土、腐葉和遠處豬圈飄來的混合氣味。
抵達半山腰那幾間低矮破敗的土坯房時,已是日頭西斜。
暮色四合,山影如同巨大的牢籠投下陰影。
剛巧碰到我爸扛着鋤頭,帶着我弟張寶根從田埂上晃悠回來。
我媽系着看不清原色的破圍裙,正在昏暗的竈房裡佝偻着身子準備晚飯。
炊煙從歪斜的煙囪裡飄出,混入沉沉的暮霭。
乍一看,竟有幾分詭異的“歲月靜好”。
隻有我知道,這看似和睦之家背後卻是拐賣和家暴連接起來的。
我爸張二柱看到我,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錯愕,随即拉下臉:
“死丫頭!沒到年節跑回來做啥?不在城裡好好念書打工,回來吃白食?!”
他嗓門洪亮,帶着山野的粗鄙。
我奶聞聲像顆炮彈似的從她那間最亮堂的屋裡沖出來,三角眼一掃到我手裡的肉,立刻炸了。
“敗家玩意兒!誰讓你買肉了?!幾個錢啊就敢糟蹋?去城裡幾天心就野了,淨學些敗家玩意兒!錢呢?是不是都貼給哪個野男人了?!”
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。
我充耳不聞這刺耳的咒罵,徑直走向竈房,把我媽喊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