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強子也叫來了。
當着老孫頭的面,盯着強子的眼睛:“李寡婦的事,我給你兜底。”
“天塌不下來。”
強子眼一紅,咬着牙:“超哥!我強子要是慫了,天打雷劈!”
老孫頭那兩碗酒灌下去,眼珠子燒得跟炭火似的,拍着桌子吼:“紅星廠?算個球!老子車刀耍了三十年,閉着眼都比他們強!”
強子悶頭嚼豬頭肉,油光糊了一嘴:“超哥放心,李姐那事我扛着!大不了老子帶她回鄉下種地!”
散夥時天都墨墨黑,我揣着那卷沒送出去的錢往廠裡走。
夜風一吹,酒勁兒混着燥熱在肚子裡翻。
車間還亮着燈,像塊燒紅的鐵嵌在墨夜裡。
徐瑩弓着背趴在那台老式制圖闆前,肩膀繃得像張拉滿的弓。昏黃的燈泡懸在她頭頂,晃得影子在牆上亂抖,跟個不知疲倦的鬼。
我靠門框上點了根煙,沒吱聲。煙頭紅光在黑暗裡明明滅滅,像隻窺探的眼。
她耳朵尖,鉛筆尖在圖紙上猛地一頓,劃出個刺耳的“呲啦”聲。她沒回頭,脊背卻更僵了。
“杵那兒當門神?”聲音啞得像砂紙磨生鏽的鐵。
“怕你累死。”我噴出口煙,灰白的煙圈撞在冰冷的鐵門框上,碎了。
她嗤一聲,扭回頭,鉛筆尖更用力地戳向圖紙,劃得唰唰響。
“死不了。”
這話像根針,紮得我太陽穴突突跳。
我掐了煙,火星子濺在手背上,燙得我一激靈。
幾步跨過去,油污的鞋底踩在水泥地上,聲音在空蕩的車間裡格外響。
圖紙上密密麻麻的線看得人眼暈,鬼畫符似的。
旁邊那本《機械加工工藝手冊》邊角都卷了毛,翻得稀爛。
她手指頭捏着那截快秃的鉛筆,骨節繃得發白,青筋在薄薄的皮膚下凸起。
我伸手,想碰碰她繃得像石頭一樣的肩胛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