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一進堂屋,他就愣住了。
八仙桌旁,謝冬梅和鄭愛國歪着身子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謝冬梅的頭靠在自己的臂彎裡,眉頭即便是睡着了也緊緊地鎖着。
而她身上,嚴嚴實實地蓋着一件男式外套,那外套顯然是鄭愛國脫下來給妻子的。
鄭愛國就靠在妻子身邊,頭枕着胳膊,睡得也不安穩。
桌上那盞老式台燈還亮着,燈光給兩人鍍上了一層溫暖而脆弱的光暈。
陳硯君的腳步,就這麼釘在了原地。
他看着眼前的這一幕,一股說不出的滋味猛地湧上心頭。
他忽然想起自己十幾歲的時候,有一次跟老頭子吵翻了天,一賭氣離家出走,在外面混了兩天兩夜,又餓又冷地摸回家。
那天晚上,也是這樣。
他推開門,就看見他爸媽也是這麼趴在桌子上,守着一盞燈,等他回來。
他媽身上,也蓋着他爸的外套。
那一瞬間,眼前這對疲憊不堪的夫妻,和他記憶深處父母的身影,重疊在了一起。
陳硯君眼裡的那點狠戾,在這一刻悄然褪去,隻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和觸動。
他站在原地,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,才放輕了腳步,走了過去。
就在這時,地闆發出一聲輕微的‘吱嘎’聲。
幾乎是同一瞬間,趴在桌上的謝冬梅猛地彈了起來。
“打聽到了?”
沒有一句廢話,直奔主題。
鄭愛國也被驚醒了,他揉着發麻的胳膊,連忙站起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妻子,粗聲粗氣地勸道:“冬梅,慢點說,别急。”
陳硯君喉頭動了動,将那點不合時宜的觸動壓了下去。
他拉開一張長凳,重重坐下,堂屋裡昏黃的燈光把他臉上的疲憊照得一清二楚。
他沒看謝冬梅,而是盯着桌上那盞孤零零的台燈。
“我找遍了道上能搭上話的人,都說那個鄒家村,水深得很。”
謝冬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攥着鄭愛國胳膊的手指節都捏白了。
陳硯君端起桌上的水杯,仰頭灌了一大口冷水,才繼續說道:“那村子,邪門。不是一般的排外,是針紮不進,水潑不進。村裡的人,不管是老的少的,男的女的,都隻信一個人的話。”
“誰?”謝冬梅追問。
“一個姓孔的。”陳硯君擰着眉,“沒人知道他叫什麼,都叫他孔先生。說是村裡不管誰家遇上過不去的坎,隻要去找他,沒有解決不了的。久而久之,那人在村裡,就跟活菩薩一樣,說的話比鄉政府的紅頭文件還管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