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接,任由那張紙飄在半空。
“啥玩意兒?”
蘇玉愣了一下,以為他沒聽清,又重複了一遍。
魯師傅卻直接把頭扭到了一邊,從兜裡掏出個旱煙袋,自顧自地裝填煙絲,眼皮都沒擡一下:“嘛叫公差?嘛叫導程?老漢我做了一輩子木工,靠的是這個,”
他用煙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“還有這個。”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手。
“什麼時候輪到紙上的鬼畫符來教我做事了?”
這話一出,空氣瞬間凝固了。
蘇玉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,一半是氣的,一半是急的。
她長這麼大,還是第一次被人說自己嘔心瀝血計算出來的科學圖紙是鬼畫符。
“老師傅!這不是鬼畫符,這是科學!是數據!”她據理力争,“沒有精确的數據指導,我們怎麼保證膛線的精度?膛線精度不夠,炮彈就會打偏!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!”
“哼,科學?”魯師傅點着了旱煙,吧嗒吧嗒抽了兩口,吐出一團濃重的煙霧,“小女娃,你懂個啥?木頭是有生命的,每一塊木頭的紋理、脾性都不一樣。你紙上畫得再好,到了手上,還得看木頭的意思。這叫‘順木之性’,懂嗎?比你那紙上談兵的洋玩意兒,實在!”
“你你這是不講道理!是封建糟粕!是經驗主義!”蘇玉被氣得不輕。
“嘿,我就是經驗主義!我這雙手的經驗,比你那張紙金貴!”魯師傅的倔脾氣也上來了,梗着脖子,毫不退讓。
“你!”
“我怎麼了?”
眼看一個科學家和一個老木匠就要在修械所裡吵翻天,李雲龍在一旁急得是抓耳撓腮。
“哎哎哎,我說兩位,都少說兩句,少說兩句行不行?”他趕緊上前打圓場,“魯師傅,您老消消氣。這小蘇同志是從國外喝過洋墨水回來的,說話直,您多擔待。”
他又轉頭對蘇玉使眼色:“小蘇同志,魯師傅是咱們請來的高人,得尊重!”
可這倆人,一個堅持科學嚴謹,一個笃信傳統技藝,誰也說服不了誰。
李雲龍連哄帶吓,好話說盡,唾沫星子都快說幹了,魯師傅就是油鹽不進,最後把煙杆往桌上重重一磕,撂下狠話:“要想讓我幹活兒,行!把那破紙拿開!我憑我自己的手藝來!要是必須按這紙上的鬼畫符來,那你們另請高明!這活兒,我幹不了!告辭!”
說完,他竟真的背起工具箱,轉身就要走。
這下李雲龍真急了,這要是真走了,他的龍吟炮可就真成了個沒頭蒼蠅了!
他一把攔住魯師傅,張了張嘴,卻發現自己說什麼都沒用。
整個修械所的氣氛,瞬間降到了冰點。
所有人都看着這一幕,束手無策。
就在這時,一直沉默不語的林峰走了過來。
他沒有去看那張圖紙,也沒有去勸說任何一方,而是彎腰從地上木料堆裡,撿起了幾根不起眼的木條,走到了魯師傅面前輕聲喊了聲:“魯師傅。”
魯師傅斜眼看着他:“幹什麼?你也要拿那鬼畫符說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