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棠的指尖在竹籃邊緣掐出一道淺印。
她當然知道,以霍時的敏銳,踏進前山會引來他的懷疑——
沒等蘇棠開口,霍時已重新擡步,隻留下一道挺拔的背影,和一句淡得幾乎要融進風裡的話:“别拿試探當聰明,這裡的風險,你擔不起。”
話落,他轉身就走,步伐依舊沉穩,沒再回頭。
蘇棠在原地沒動,目光越過影影綽綽的樹林,朝着方才霍時走出來的方向掃了一眼,眼底藏着幾分若有所思。
基本可以确定,霍時要做的事,和這片山林脫不了幹系。
在決定這樣做的時候,蘇棠就已經把前因後果、利弊得失,梳理得清清楚楚。
霍時因村裡的閑話刻意疏離,這讓他們之間剛建立起的微妙平衡,即将崩塌
蘇棠決定做點什麼。
…
這天是周一,蘇棠一大早趕往縣城。
清晨的陽光僅一縷落下,費力穿透鉛灰色的雲層,斜斜搭在縣城青磚房的瓦檐上。
紅旗服裝廠門口剛升起國旗,幾個穿工裝的工人正扛着布料往車間走。
蘇棠攥緊包裡的村辦手續——昨天下午特意找村支書蓋了章,白紙黑字寫着“蘇棠同志設計作品委托村集體對接”,免得再因“個體戶”卡殼。
二樓辦公室裡,李科長正對着桌上的樣衣皺眉,見蘇棠進來,指了指沙發:“坐,樣衣昨天試産了三件,車間說版型比老款省料,領口的暗扣,工人也說方便。”
他拿起件的确良襯衫遞過來,淺灰色布料挺括,小翻領壓得整整齊齊,是蘇棠設計的那個款式。
蘇棠摸了摸面料,指尖能觸到細密的針腳,心裡有了底。
“李科長,這版型我按不同肩寬調過,從二尺八到三尺二的肩圍都能做,批量生産也不用反複改裁床。”
李科長點點頭,從抽屜裡拿出份油印合同,鋼筆尖在“設計費十五元”、“版權費每百件五元”處劃了圈。
他開口說:“條款都按你說的寫了,簽字按手印就行。後續要是再用你其他設計,咱們再補合同。”
蘇棠接過合同,目光掃過“交貨後三日内付清設計費”的條款,确認無誤後,在乙方處寫下自己的名字,指尖沾了印泥,穩穩按上紅手印。
李科長收了一份,另一份遞給她,又從鐵皮櫃裡拿出個信封:“這是預支的五塊定金,下周一來結剩下的,順便把你其他設計稿帶來,廠裡想看看那款藍印花布連衣裙。”
蘇棠接過信封,指尖觸到裡面硬挺的紙币,心裡松了口氣。
走出辦公室時,車間的縫紉機聲又響了起來。
蘇棠揣着信封走出服裝廠,沒急着回村,繞去了縣城的集市。
剛過正月,自由集市上還透着股熱鬧勁兒,挑着擔子賣紅薯的老漢、擺地攤縫補舊衣的婦人,吆喝聲混着自行車鈴铛響,裹着寒冽的風撲在臉上。
她到供銷社,買了兩斤粗鹽、一包肥皂,以及一些适季的種子,玉米、大豆、花生等。
路過五金鋪子時,蘇棠停住腳,盯着櫃台裡的小物件看了片刻,最終掏錢買了把折疊小刀和一卷細麻繩,塞進布包最底層。
往回趕時,蘇棠猶豫片刻,繞路去了鎮上的車站附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