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親别怕。”朱瞻基上前半步,玄色蟒紋衣袍帶起一陣風,将燭火吹得明明滅滅。
他蹲下身與朱瞻墡平視,卻見弟弟往日明亮的眸子裡布滿血絲,模樣很是驚惶。
“真的!我親眼看見她飄過來!”朱瞻墡突然抓住兄長的衣袖,錦緞被攥出深深褶皺,“那白裙子下面好像根本沒有腳!”少年拔高的嗓音裡帶着破音,驚得廊下的銅鶴風鈴叮當作響。
朱高熾的心中頓時湧出疑問來:景運門直通乾清宮,白日裡還車水馬龍,晚上人也不少,這麼熱鬧的地方怎麼會鬧鬼?
朱高熾擡眼望向群臣,隻見楊榮喉結滾動,金幼孜面色煞白地往楊士奇身後縮了縮——這些平日裡能言善辯的大臣,此刻竟比婦人更怯懦。
“定是侍衛疏忽,讓閑雜人等混了進來。”朱瞻基強行壓下心頭寒意,刻意放重的腳步聲在青磚上回響。
“這不可能的。”朱高熾連連搖頭,“紫禁城守衛森嚴,外面人絕無可能混進來。你是皇太孫所以你不知道,宮裡人腰間的玉牌就規定了他們可以活動的範圍,離開了玉牌規定的活動範圍被巡邏的衛士逮到是要治罪的。”
朱瞻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。
殿外夜風驟起,吹得窗棂紙嗚嗚作響。
朱高熾将腰間玉帶緊了緊,背着手在作案前來回踱步片刻,這才做出自己的初步判斷:“一定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賤婢,竟敢這樣裝神弄鬼!不過這些冷宮裡的女人來挑釁太子妃,這又算是怎麼回事?”
朱高熾話音未落,朱瞻基已将佩劍抽出半寸,寒光映得廊下宮燈都黯淡了幾分:“欺負到我娘頭上來,這可真是無法無天。”
張妍突然抓住丈夫朱高熾的袖口:“你千萬小心那女鬼的聲音怎麼聽都不像是人的聲音,倒像是從井底冒出來的鬼怪!”
張妍發間珠翠亂顫,倒映在青磚上的影子扭曲變形,仿佛無數隻枯手在蠕動。
“母妃放心。”朱瞻基反手握住腰間佩劍的劍柄,佩劍滑動摩挲間擦出些許火星,“便是真有什麼鬼怪,兒臣這把劍也斬得!”
朱瞻基朗笑出聲,卻驚得窗外枝頭的夜枭發出一聲怪叫,撲棱棱掠過,帶起的風卷着幾片枯葉,正落緩緩落下。
楊士奇等人躬身告退時,金幼孜偷眼望向景運門方向。烏七八黑的天空壓得極低,仿佛一塊浸透墨汁的綢緞,要将這紫禁城整個包裹起來。他又想起白日裡争論戰馬之事時,殿外也曾飄過一陣陰風,此刻後頸不由得泛起一陣寒意。
送别了楊世奇、楊榮等一衆大臣,朱高熾走到内室,在兩個宮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齊,然後招呼上早已全副武裝的朱瞻基,父子二人領上幾個侍衛一起匆匆出門,準備一探究竟。
腳步聲在空蕩的宮道上回響,七八個侍衛手持火把呈扇形散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