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(第1頁)

回到紫禁城時,雨絲已若有若無地飄落。朱高熾正在乾清宮東暖閣打太極,白鶴紋的袖口随着招式劃出優雅的弧線。

朱瞻基附耳說出兵符之事,朱高熾推掌的動作陡然凝滞,繡着金線的雲紋皂靴在青磚上劃出半道弧線。香爐中升起的青煙突然被穿堂風攪亂,袅袅盤繞在父子二人之間。

張妍捧着剛沏好的碧螺春進來,聽到父子二人對話後手不由一抖,茶盞在盞托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。她望着丈夫驟然蒼白的臉色,突然想起昨夜朱棣召她入宮時,盯着太祖皇帝畫像久久不語的模樣。

“陛下是怕"張妍的聲音卡在喉嚨裡,目光轉向朱瞻基手中的兵符,那青銅上斑駁的綠鏽,此刻竟像是凝結的血痂。

朱瞻基這才如夢初醒,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。他忽然想起出發前爺爺反常的叮囑:"若一月後接不到軍報,就讓你父親封掉居庸關。"少年握緊兵符,虎口被尖銳的符角刺得生疼:"那我們該如何是好?"

"隻有把這個國監好。"朱高熾彎腰拾起被風吹落的太極圖,絹紙上的陰陽魚被雨水洇得模糊。

朱高熾望向宮牆外翻湧的烏雲,聲音低沉得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,"張妍,去讓後宮所有妃嫔每日誦經。你親自去慶壽寺,替陛下給姚廣孝上香。"

話音剛落,豆大的雨點驟然砸在琉璃瓦上,順着螭首的嘴傾瀉而下,彙成蜿蜒溪流。

朱瞻基站在廊下,看着父親轉身時微駝的背影,突然覺得那淡灰色的袍角,竟與爺爺遠去時揚起的龍袍如此相似。雨幕中,二十萬大軍出征的号角聲似乎還在耳畔回蕩,而紫禁城的銅鐘已敲響未時三刻,驚起滿院梧桐葉,在風雨中打着旋兒飄落。

永樂二十二年四月,北國的寒意仍未褪盡,五十萬明軍如同赤色的鋼鐵洪流,在朱棣的統率下自北京、宣府兩地拔營而起。

綿延百裡的行軍隊伍中,明黃龍旗、赤色戰旗遮天蔽日,長槍如林,刀光似雪。校官們的鎖子甲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澤,腰間佩劍的白玉螭紋折射出耀眼光芒,每一副铠甲的縫隙間都凝結着戰場磨砺出的肅殺之氣。

戰馬的嘶鳴、車輪的辘辘聲與士兵們整齊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,宛如一首震撼天地的戰争進行曲,昭示着這支十五世紀初世界上最強大軍事力量的磅礴氣勢。

朱棣身着玄鐵鑲金的龍鱗甲,端坐在神駿非凡的照夜玉獅子上。這匹通體雪白的寶馬,四蹄踏雪,昂首嘶鳴,唯有額頭處一點朱紅,恰似滴落的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