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(第1頁)

而那個代替她的水綠衣女子,此刻正靜立在偏殿門口,腕間的玉镯在宮燈下泛着冷光,恰似這紫禁城永恒不變的生存法則——舊人倒下,新人補位,而權力的齒輪,從不會為任何一個人停留。

夜風穿堂而過,吹滅了數盞宮燈。朱高熾望着黑暗中模糊的龍椅,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帝王的孤獨。

他寵幸一個女人,卻引出妻兒聯手反擊、心腹暗中背叛,原來在這金銮殿上,每一次心動都可能是緻命的陷阱,每一份信任都藏着計算的籌碼。當他最終在奏折上落下朱批時,硯台裡的墨汁已經冰涼,正如他此刻的心——在權力的寒冬裡,連歎息都凝結成霜,散落在這偌大紫禁城的每一個角落。

洪熙元年五月初六的夜露沁涼,朱高熾卸去冕冠,任由内侍用溫熱的巾帕擦拭面頰。銅鏡裡映出的面容已顯蒼老,眼角的紋路在燭光下如同蛛網,唯有鬓邊幾縷未白的發絲,還殘留着燕王世子時的英氣。他推開盛滿玫瑰露的銀盆,水珠順着指尖滴落在明黃常服上,暈開深色的痕迹,恰似心中揮之不去的郁結。

乾清宮二樓的寝殿靜得落針可聞。往日裡,郭貴妃總會在此時哼着江南小調為他梳理長發,如今卻隻剩床幔上的并蒂蓮刺繡在夜風中微微晃動。他盯着帳頂的蟠龍紋,忽然想起郭貴妃年輕時,指着那龍紋說“殿下将來定能坐龍椅”的模樣,那時她眼中的光,比殿外的星月還要明亮。

"陛下,夜深了。可要臣妾服侍就寝。"

一道輕柔的聲音打斷思緒。朱高熾擡眼,見那女子披着蟬翼紗裙立在殿門處,月光透過她的衣料,将玲珑身段映得若隐若現。她腕間的羊脂玉镯不知何時已換成一支赤金手串——那是張皇後今早派人送來的“賞賜”。

"你自稱臣妾,"朱高熾的聲音帶着冷意,“可朕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?"他随手拿起枕邊的《貞觀政要》,書頁卻停留在"君使臣以禮,臣事君以忠"那一頁。

女子的眼神在殿内逡巡,最終落在緊閉的雕花窗棂上。朱高熾見狀,揮退了侍立的小太監,殿内頓時隻剩兩人的呼吸聲。"這裡沒有外人,"他指了指身邊的錦凳,"坐下說吧。"

女子突然伏地叩首,雲鬓上的珍珠钗撞在青磚上發出輕響:"臣妾是先帝安貴妃的從妹,姓趙名妤,來自朝鮮漢陽城。"

"安貴妃的表妹?"朱高熾猛地坐直身子,指尖掐住她的下巴。

燭光下,這張臉确實與記憶中那個太妃有幾分相似,尤其是那雙澄澈好看的杏眼,隻是少了些狐媚,多了份清澈。

"你姐姐國色天香,你也生得這般标志,"皇帝的指腹摩挲着她細膩的臉頰,"為何先帝沒看上你?"

趙妤垂眸撫弄着裙擺,語氣帶着一絲怅惘:"臣妾先祖本是大宋宗室,靖康之變後逃往高麗。姐姐被選入大明宮廷時,臣妾還小,是後來姐姐做了貴妃,說一個人在宮裡寂寞,臣妾被送來。"她頓了頓,指尖絞着裙上的纏枝蓮紋,"隻是臣妾性子直,說話不懂得拐彎,姐姐總說若讓陛下見了,怕是要被你這直腸子氣死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