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傳來更夫敲梆的聲音,已是寅時三刻。朱高熾輕輕抽出手,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。
晨霧中的紫禁城像一幅淡墨山水畫,奉先殿的飛檐在薄霧中若隐若現,那是張妍每日晨省的地方。
皇帝心中當然知道趙妤是張妍安置的棋子,卻甘之如饴地接納了這份“補償”——比起一個野心勃勃的寵妃,一個聰明、通透且無背景的女子,更能讓他在權力的孤島上,找到片刻的喘息。
“陛下在看什麼?”趙妤不知何時已起身,披着一件月白常服走到身邊,發絲蹭着他的肩頭。
“在看這萬裡江山。”朱高熾側身看她,見她眼中映着熹微的晨光,忽然笑道,“也在看朕的補償。”
趙妤眨眨眼,忽然指着遠處的角樓:“陛下,朝鮮人說角樓的檐角像展翅的鶴。”她的語氣像在說家鄉的趣事,全然沒有後宮女子的謹小慎微。
朱高熾望着她被晨風吹亂的發絲,第一次覺得,這深宮裡的争鬥或許從未遠離,但至少此刻,身邊這個女子帶來的,是真實的、不帶算計的鮮活氣息。
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,趙妤已研好墨,鋪好宣紙。朱高熾看着她提筆的姿态,忽然想起郭貴妃臨終前未繡完的錦帕。命運的齒輪如此奇妙,舊人已逝,新人到來,而他這位帝王,終究要在失去與獲得之間,繼續走下去。
“寫什麼好呢?”趙妤回頭問他,筆尖的墨滴在宣紙上,暈開一個小小的圓點。
“就寫海晏河清吧。”朱高熾笑道,伸手覆上她的手背。筆鋒劃過紙面,留下清勁的字迹。這一刻,乾清宮裡沒有帝王,隻有一對尋常夫妻,在晨光中,書寫着屬于他們的短暫而真實的平靜。
紫禁城的晨光穿透乾清宮的雕花窗棂,将朱高熾案頭的奏折映得發亮,距離五月那場駭人的風波已經過去數月。
自太宗皇帝駕崩一年來,這位身形豐腴的帝王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重塑皇權——他将奏折一分為二,常規政務交予太子朱瞻基在慈慶宮處置,重要事務則由内閣楊士奇等人拟出票簽,再由自己批紅。
手中這一份票拟被朱筆圈閱,朱高熾揉着發脹的太陽穴,聽着趙妤用清朗的聲音朗讀下一份奏疏,忽然意識到:自太祖廢丞相以來高度集中的皇權,竟在他手中悄然一分為二。
“陛下,這是南京戶部關于漕運改道的票拟。”趙妤展開明黃票簽,聲音清脆。她已懷有三月身孕,小腹微隆卻依舊身姿挺拔,念到“請核查沿岸豪強侵占漕渠”時,特意擡眼望向朱高熾——這是郭貴妃從未有過的舉動,既非谄媚也非畏縮,而是帶着一種發自内心的自然關心。
此刻的慈慶宮,朱瞻基正逗弄着二女兒,心裡卻在想着其他事情——父皇竟下旨讓郭貴妃的長子朱瞻垲協理禮部事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