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住口!"朱高煦突然拍案,酒盞中的烈酒濺在"靖難"二字上,"當年你皇爺爺有燕王府舊部,有甯王的朵顔三衛!我們有什麼?"他指向帳外,"濟南的五萬大軍,平陰的十二萬王師,還有張輔的神機營随時可能從南下的路上折返回師!"
話音未落,斥候突然闖入,汗濕的探報上寫着:"朝廷已赦免降兵家屬,濟南百姓箪食壺漿以迎王師。"
朱高熾站在平陰縣的山丘上,朱瞻墡捧着最新的軍報跪在身後,青衿上還沾着德州驿站的塵土:"父皇,泰安叛軍軍心浮動,有小校連夜來降。"
皇帝接過密報,看見降兵供述"漢王每日酗酒,朱瞻圻欲南逃"。此刻的黃河,恰如他手中的棋局,必須在叛軍南渡前收網。
"傳旨,"朱高熾的聲音被河風吹得飄散,"令朱勇從濟南南下,薛祿從德州西進,朕率主力直搗泰安。"他指向輿圖上的泰山主峰,"記住,隻圍不攻,讓叛軍看看朝廷的糧草辎重。"
夕陽将黃河染成血色,京營的炊事兵們正在埋鍋造飯,炊煙與叛軍營地的狼煙在天際交織,形成鮮明的對比——這邊是熱氣騰騰的粟米飯,那邊是啃了三天的麥麸餅。
泰安州的叛軍營地裡,朱瞻圻終于按捺不住。他集結三千死士,試圖趁夜突破平陰防線,卻在踏出營門時撞上明軍的"虎蹲炮"陣列。當第一發炮彈在陣前炸開時,叛兵們看見炮身刻着"洪熙二年工部造"的字樣,比永樂朝的火器更顯精良。朱瞻圻的馬刀剛舉起,就被流彈擊中手腕,鮮血濺在"靖難"的令旗上,将猩紅的字迹暈染成更深的暗色。
"父汗!我們投降吧!"朱瞻坦跪在朱高煦面前,額頭磕着帳内的黃土。
漢王盯着酒盞中自己的倒影,花白的胡須在燭光下微微顫抖。他想起永樂二十一年那次觐見,父親朱棣指着他的鼻子罵"你想學李世民嗎",如今看來,自己終究成不了李世民,甚至連父親的十分之一都不及。
但這位漢王同樣不甘心就此罷休,在他看來,與自己的兄長徹徹底底一較高下,才是一個真男人應該做的事情,才是太宗骨肉應該做的事情。
他身邊的兩個兒子,漢世子朱瞻坦和庶長子朱瞻圻同樣眼神中閃爍着不甘的光芒,他們也想跟着父親再大膽嘗試一次,他們一個想做太子,一個想做父親答應的新一任漢王。
幾人的野心,就這樣在大帳内不斷交織彙聚。
此刻的德州城,夏元吉正在核對平叛開銷。算珠聲中,他發現實際用度比預估少了三成——正是"隻誅首惡"的政策減少了戰鬥損耗。
而在紫禁城的永壽宮,惠妃正抱着小公主望向泰山的方向,女嬰的小手抓着繡有"和雅"二字的襁褓,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清亮,恰似這場平定叛亂的尾聲,在盛夏的驕陽裡,為洪熙朝奏響了短暫卻有力的安甯之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