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(第1頁)

朱高熾卻想起父親朱棣的訓誡:"天子守國門,君王死社稷。"他指向輿圖上的北京與濟南連線,"當年父皇能以燕府兵奪天下,朕坐擁十二萬京營,豈會懼一朱高煦?"

午門外的校場頓時沸騰。三大營的士兵們群情激昂,"禦駕親征"的黃旗升起,甲葉摩擦聲與刀槍碰撞聲彙成洪流。

"陛下,"王淮捧着最新塘報躬身上前,"山東巡撫錢均密報,靳榮已率五千騎兵進逼濟南。"朱高熾展開密報,看見錢均用暗語寫着"漢王欲仿靖難故智,直取北京"。他擡頭望向南方天際,雲層厚重如墨,忽然明白楊榮那句"靖難之事"的深意——漢王不僅要奪山東,更要複刻父皇的成功之路,而他必須在叛軍跨越黃河前,将其碾碎在濟南城下。

當親征大軍的号角吹響時,朱高熾最後望了眼永壽宮的方向。那裡,惠妃正抱着小公主憑窗遠眺。

此刻的内閣大堂,楊士奇正在加急草拟《親征诏書》,筆尖在"吊民伐罪"四字上停頓——他想起建文帝當年的《平燕诏》,文采斐然卻未能阻止兵戈。

夏元吉則與戶部小吏核對着最後的糧秣清單,算珠聲裡藏着憂慮:十二萬大軍每日消耗的糧草,需要三百艘漕船連續運送。

而在乾清宮的暖閣内,那封未寫完的公主命名奏疏還攤在案頭,"和雅"二字的墨痕旁,不知何時落了片初夏的槐花瓣,輕輕覆蓋住"雅"字的最後一筆,仿佛在預示着:這場禦駕親征,注定要在文雅與鐵血的夾縫中,為大明王朝寫下新的注腳。

洪熙二年六月初的德州城,晨曦穿透城頭的硝煙,将朱高熾明黃的大纛旗染成金紅。當錦衣衛将五花大綁的靳榮推至帳前時,這位山東都指揮使的官靴上還沾着萊蕪的泥土,卻在見到皇帝時突然笑出聲:"陛下果然來了。漢王居然說您仁厚,不屑于兵戈。"

朱高熾撥弄着案頭的令箭,箭杆上"永樂年制"的刻痕在燭光下若隐若現:"你可知濟南百姓因你私開糧倉,餓死多少?"

靳榮的笑容僵在臉上,想起半月前強征糧草時,章丘縣老妪抱着餓死的孫兒跪在馬前的情景。夏元吉在旁展開戶籍冊,朱紅批注觸目驚心:"萊蕪、章丘兩縣,因戰亂饑荒亡故一千七百三十二人。"

"押下去,午時問斬。"皇帝的聲音沒有波瀾,帳外突然傳來兵刃碰撞聲——那是京營士兵在分發"隻誅首惡"的安民榜。

當靳榮被拖出帳時,遠處傳來更夫敲過卯時的梆子聲,與德州百姓開啟商鋪的吱呀聲交織,恰似這場平叛戰争中,王法與民生的雙重節奏。

而在百裡之外的泰安州,漢王朱高煦的帥帳内,牛油燭火将輿圖上的山東半島照得通明。長子朱瞻坦的聲音帶着哭腔:"爹,北路軍全沒了!白雲湖一戰,七員大将都被斬了!"他指着輿圖上章丘縣的紅點,那裡代表着一萬一千降兵,如今正被朝廷大軍整編。朱高煦的指尖劃過泰安到濟南的虛線,指甲在"平陰縣"三字上掐出白痕——他那位皇帝哥哥,此刻正率兩萬精兵駐紮在那裡,像根楔子釘進叛軍的退路。

"南下!"次子朱瞻圻突然拔劍出鞘,劍鋒挑動帳幔,"當年皇爺爺從北京打到南京,我們也可以!"他指向運河線,"隻要拿下淮安,截斷漕運,南京必亂!"帳内的叛将們低聲附和,甲葉摩擦聲中透着孤注一擲的瘋狂。朱高煦卻盯着輿圖上的"徐州"标記,想起永樂朝鎮守徐州的老将——那些曾随父親靖難的舊部,如今會為他開城門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