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此刻的濟南城下,卻是另一番慘烈景象。朱高煦身披玄鐵打造的連環鎖子甲,猩紅披風在箭雨中獵獵作響,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。連續三日的強攻,讓護城河變成了赤色的血河,城牆磚石間密密麻麻嵌滿斷箭,宛如一隻遍體鱗傷的巨獸。
叛軍士卒踩着同伴的屍體沖鋒,雲梯上凝結的血冰在陽光下泛着幽藍。每一次撞擊城牆的悶響,都像是死神在叩擊城門。朱高煦站在攻城塔上,看着又一波士卒被滾木礌石砸落,心中泛起一絲絕望。他終于明白,這座由名将鐵铉當年加固的城池,絕非兩萬疲敝之師可以撼動。
"報!北線全軍覆沒!"一名傳令兵渾身浴血,跌跌撞撞沖到馬前。朱高煦握刀的手驟然收緊,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。他望着城頭飄揚的明黃龍旗,眼中閃過一絲慌亂。曾經那個在靖難戰場上叱咤風雲的悍将,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。
"父帥!"朱瞻圻渾身浴血沖到馬前,頭盔上的雉羽已折斷半截,臉上還挂着未幹的血迹,"屯兵堅城之下,此乃兵家大忌!徐州扼南北咽喉,糧草軍械俱足,當速往!"
漢王世子朱瞻坦也踉跄奔來,甲胄縫隙間滲出的血水在馬鞍上暈開深色痕迹:"北線既失,朝廷大軍旦夕将至,再遲恐成甕中之鼈!"
朱高煦的目光掃過地圖上蜿蜒的運河,指尖在徐州與鄒縣間反複摩挲。昔日那個單騎沖陣、陣斬瞿能父子的猛将,此刻眼底滿是驚惶。"從泰安經鄒縣,直取滕縣!"他猛地抽出佩劍,在地圖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。
夜幕降臨時,朱瞻圻率領五千士卒如鬼魅般潛行。他們熄滅燈火,專揀荒僻山道行進,馬蹄裹着厚布,卻仍在泥濘中留下暗紅腳印。每當遇見炊煙,便縱火燒作焦土;但凡發現蹤迹,便彎弓射殺殆盡。荒野中不時傳來凄厲的慘叫,驚起一群群寒鴉。
朱瞻坦則親率夜巡隊,在隊伍前後遊弋。月光下,他的眼神冰冷如霜,手中長弓不斷發出嗡鳴,将試圖追蹤的朝廷探馬一一射殺。流矢劃破夜空,将那些黑影釘死在荒野。每當确認敵人氣絕,他便面無表情地縱馬疾馳,從尚有餘溫的屍體上踏過。
當黎明的曙光染紅天際時,朱高煦的中軍終于踏入山東與南直隸交界。望着界碑上斑駁的"南直隸"三字,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"小呂布"竟長舒一口氣。他摘下頭盔,任由晨風吹散汗濕的鬓發,卻不知自己此刻形容,恰似一隻驚弓之鳥。
徐州城的輪廓已在遠方若隐若現,等待他的,将是另一場生死之戰。而身後的齊魯大地,正回蕩着他被廢為庶人的诏令,如同喪鐘般,為這場叛亂敲響了最後的尾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