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8章(第1頁)

洪熙二年六月十五,南直隸的暑氣裹挾着硝煙與塵土,将大地炙烤得如同沸騰的熔爐。朱高熾身披玄色金絲龍鱗甲,端坐在朱輪華蓋辇中,五萬京營精銳如黑色鐵流,自宿州城垣魚貫而出。旌旗蔽日,戈矛如林,铠甲在烈日下折射出冷冽的寒光,馬蹄踏碎青石闆的聲響,宛如死神擂響的戰鼓,将漢庶人所有退路盡數切斷。

柳升領着一萬前鋒在沿途紮下鹿角拒馬,布下天羅地網,将叛軍的生存空間壓縮成逼仄的牢籠。

與此同時,鳳陽中都留守司内,朱興正身披太宗皇帝禦賜的鎖子黃金甲,于校場之上點兵遣将。作為太祖義子的長孫,又蒙太宗皇帝賜姓,這位将門虎子在接到诏令的刹那,便以雷霆之勢集結起一萬五千骁勇。

戰鼓震天,旌旗翻湧,經過兩日緊急整訓,這支勁旅如離弦之箭,沿着官道疾馳北上。他們揚起的滾滾煙塵與南下的朝廷大軍遙相呼應,恰似兩柄寒光凜凜的巨斧,隻待時機成熟,便要将叛軍劈碎在江淮大地。

而此時的叛軍,如同被困在鐵籠中的困獸,在齊眉山麓的營帳内掙紮徘徊。

朱高煦死死盯着案上殘破的輿圖,布滿血絲的雙眼反複摩挲着當年太宗皇帝靖難的路線标記,眼中盡是不甘與絕望。原本企圖效仿先帝揮師南下直搗南京的計劃,卻在鳳陽城下撞得頭破血流。城頭萬箭齊發,破空之聲如暴雨傾盆,将叛軍的攻勢死死釘在護城河外,飛濺的箭镞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道猙獰的弧線。

"父親!時不我待,必須立刻突圍!"朱瞻圻猛地踹翻矮凳,發出刺耳聲響,在死寂的營帳内格外驚心動魄。他焦躁地來回踱步,眼中燃燒着近乎瘋狂的火焰。

朱瞻坦神色陰沉如鐵:"南下之路已被鳳陽守軍與揚州援軍堵死,北有柳升的追兵,東、西皆是天羅地網。貿然突圍,不過是以卵擊石!"

他的話音未落,朱高煦已拍案而起,案上酒盞碎裂,酒水混着血漬在輿圖上暈開,宛如他們破碎的帝王夢。

"橫豎都是死,難道要坐以待斃?!"朱高煦的怒吼震得營帳簌簌作響,臉上青筋暴起,仿佛一頭困獸在做最後的咆哮。

帳内陷入死寂,唯有油燈的噼啪聲與粗重的喘息聲交織。

良久,朱瞻坦忽然跪伏在地,聲音低沉卻堅定:"父親,明日拂曉,我領一部向北突圍,吸引敵軍主力。您與瞻圻率精銳南下,定能闖出重圍!"這個提議如同一劑強心針,讓朱高煦渾濁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。他顫抖着扶起兒子,卻沒注意到朱瞻圻的複雜目光——那目光中,既有感激,又暗藏疑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