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(第1頁)

翌日破曉,晨霧如輕紗籠罩山野。叛軍兵分兩路,馬蹄聲撕裂寂靜的黎明。朱瞻坦率領的北路軍剛行至谷口,前鋒千餘人竟突然抛下兵器,朝着遠處朝廷大軍的黃旗山呼萬歲。刹那間,喊殺聲四起,箭矢如蝗。朱瞻坦死死拽住受驚的戰馬,在親兵的護衛下奪路而逃。他回望一眼身後的厮殺,臉上不知是血還是淚,狼狽如喪家之犬,曾經的驕矜蕩然無存。

另一邊,朱高煦與朱瞻圻的南路軍卻誤打誤撞沖到泗縣城下。城頭箭矢如蝗,卻擋不住叛軍死士的瘋狂。他們踩着同伴的屍體攀城,終于撕開一道缺口。

泗縣總兵怒目圓睜,抽出祖傳的雁翎刀,振臂高呼:"殺賊!"率領親兵殺入敵陣,刀鋒所至,血肉橫飛。

張輔一聲令下,朝廷大軍如潮水般合圍。紅衣大炮轟鳴震天,火铳齊射如雷鳴貫耳,硝煙彌漫中,泗縣城下很快變成修羅場。

夕陽染紅泗水,最後一名叛軍倒在血泊中。朱高煦父子三人再次彙合,身後卻隻剩下兩千面黃肌瘦、衣甲破碎的殘兵。他們蜷縮在殘垣斷壁間,望着四周明晃晃的刀槍,終于明白,自己的帝王夢,已然碎成了滿地無法拼湊的齑粉,等待他們的将是命運無情的審判。

山東樂安州,漢王府的朱漆大門在烈日下泛着暗紅。自從朱高煦扯旗謀反那日起,府内便彌漫着壓抑的死寂。漢王妃韋雪清獨坐在内院涼亭,手中的團扇早已停擺,蟬鳴聒噪,卻蓋不住她耳畔嗡嗡作響的焦慮。銅鏡裡,她形容憔悴,鬓角不知何時已生出幾縷白發,那是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刻下的印記。

六月十六這天,暑氣格外灼人。當侍衛通報内閣首輔楊士奇求見時,韋雪清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佛珠,檀木珠子被捏得微微發燙。

這位三朝老臣踏入花廳,赤色官服一塵不染,行禮時身姿挺拔,卻難掩眼中的憂慮。

"王妃可知,濟南城外白骨已堆成小丘?"他聲音低沉,展開袖中密報,字迹間暈染的血漬觸目驚心,"白雲湖一戰,漢王麾下精銳折損萬餘,如今已是強弩之末。"

韋雪清望着案上冷透的茶湯,青瓷盞底沉着去年秋日采的桂花,香氣早已消散。

"楊大人不必多言。"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梁間的蛛絲,卻透着幾分決然,"我們這一脈,早已把命系在刀尖上。謀反之事,本就沒有回頭路。"

楊士奇卻不慌不忙,從袖中取出謄抄的《廢黜漢王诏》。明黃卷軸展開,朱紅禦印在日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