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熙三年正月,京城的臘梅尚未凋零,凜冽寒風中突然掠過急促的驿馬鈴聲。
六百裡加急文書裹着三重火漆封印,三根孔雀羽毛在信封上微微顫動,如同一把懸在朝堂之上的利刃。當這份來自南京的急件呈至乾清宮案頭時,朱高熾正審閱着新軍訓練圖冊,朱筆懸在半空遲遲未落——孔雀信,乃兵部傳遞最危急軍情的象征,此刻卻未附任何戰報,着實令人心驚。
"三寶太監病危,祈求面見龍顔。"短短十二字,墨迹力透紙背,南京兵部與龍江造船廠的雙重印鑒鮮紅如血。造船廠本就具備六百裡加急權限卻仍啟用孔雀信,可見事态之緊迫。朱高熾手中的茶盞重重落在案幾,滾燙的茶水潑灑在攤開的輿圖上,暈染出江南水系輪廓,恍惚間竟似鄭和船隊航行過的汪洋。
暮色初臨時,文華殿内燭火通明。朱高熾将監國玉印鄭重交予太子朱瞻基,目光掃過階下群臣,叮囑道:"新軍事務、北疆防務,皆不可懈怠。"
皇帝特意叮囑楊士奇、楊榮等顧命大臣,又指着案頭堆積的奏疏:"山東漕運、兩淮鹽政,需逐一審閱。"朱瞻基雙手接過玉玺,掌心沁出薄汗——這不僅是沉甸甸的權力,更是父親對他的信任與期許。
子夜時分,八匹健馬拖拽的禦用馬車如離弦之箭駛出朝陽門。車輪碾過青石闆的聲響驚起栖息在城樓上的寒鴉,朱高熾裹緊狐裘,望着車窗外飛逝的夜色,腦海中不斷閃過鄭和的音容笑貌。那位曾七下西洋、揚威異域的三寶太監,此刻卻在病榻上奄奄一息。
馬車在官道上疾馳,沿途驿站早已備好換班的馬匹與驿卒,"叮鈴——"的銅鈴聲此起彼伏,如同急促的心跳。
"現在到了哪裡?"朱高熾掀開颠簸的車簾,寒風裹挾着雪粒撲面而來。
近侍太監周本展開泛黃的輿圖,手指沿着運河線路滑動:"回陛下,已過曲阜孔廟,此刻應在峄縣地界,再有半日便能抵達徐州。"
話音未落,車外傳來錦衣衛千戶貼近車身的禀報:"陛下,是否要在徐州駐跸?"
"歇兩個時辰,即刻啟程。"朱高熾望着車轅上不斷更換的馭手,他們的手掌早已被缰繩磨出血痕。當車隊抵達徐州時,知府率領文武官員早已經在城門外跪迎,熱騰騰的姜湯與炊餅送入車駕。
皇帝飲了半碗,歇息片刻便又催促啟程。月光下,車隊卷起的煙塵在驿道上綿延數裡,恍若一條黑色的長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