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折展開在禦案上,朱高熾的指尖不自覺地摩挲着朱漆案沿。
密報首頁列着三個總兵,分别是:遼東朱榮、大同鄭亨、甯夏李賢,評語皆是"清廉剛正,治軍嚴明"。
皇帝的目光,首先被"遼東朱榮"四個字給牢牢吸引,仿佛能透過字迹,看見那座屹立在白山黑水間的總兵府。
密探的記錄細緻入微:總兵府大堂高懸的"聖恩賜姓"匾額,即便是在歲月的侵蝕下也依舊金光熠熠。
每月初一,朱榮必親臨軍饷發放處,白發蒼蒼卻眼神如鷹,逐一點驗每箱白銀。賬簿上的字迹工整如刻印,每筆支出都有雙重畫押。尤為震撼的是,密探偶然發現的一份舊檔——去年中秋,朱榮自掏數百兩俸銀,從渤海運來千餘斤鮮魚,讓數萬邊軍将士在營帳中喝上了一碗熱魚湯。
為求真相,東廠密探喬裝成不同身份的人混入遼東軍營。在一間煙熏火燎的夥房裡,滿臉絡腮胡的老兵捧着粗瓷碗,聲音裡帶着哽咽:"朱帥心裡裝着咱!前年有個千戶克扣軍糧,朱帥當場杖斃了他,血流了一地"
另一個士卒聽說在問朱榮的為人,立刻湊了過來,他掀開破舊的衣襟,胸口猙獰的傷疤赫然在目:"我這條命,就是朱帥的親兵從戰場上背下來的,他對我們絕對是愛兵如子。"
朱高熾将密折輕輕放下,靠在龍椅上閉目良久。恍惚間,他想起太宗皇帝當年賜姓的場景——彼時朱榮不過是個渾身浴血的百戶,卻單槍匹馬從鞑靼手中奪回軍旗。二十年光陰流轉,當年的熱血兒郎早已兩鬓染霜,卻始終恪守着那份忠誠。
"拟旨。"皇帝突然睜眼,眸中閃動着欣慰的光芒,"遼東總兵朱榮,加太子少保銜,賞蟒袍一襲。其子朱明遠,調入神機營任參将。再賜白銀五千兩,一半充作軍饷,一半就給将士們多買些魚吧。"
暮色漸濃,乾清宮内燭火漸次亮起。朱高熾再次展開輿圖,用朱筆在遼東處重重畫了個圈。窗外,宮槐的影子在紅牆上搖曳,仿佛無數戍邊将士的身影。他深知,整頓九邊之路才剛剛開始,但至少,在那白山黑水間,有一位老将軍,始終踐行着大明武将的铮铮誓言。
洪熙七年的秋夜,天氣依舊轉涼,可是在乾清宮内卻依舊燭火搖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