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緊鑼密鼓籌備軍事力量的同時,也先展現出超越草原傳統首領的政治智慧。他深谙薩滿教在草原人心目中的神聖地位,耗時數月精心策劃了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祭天儀式。當夜幕籠罩草原,寒風裹挾着沙礫呼嘯而過,也先暗中命人在九座山丘之巅,将浸滿油脂的羊毛束點燃,九道火光如流星般劃破夜空。刹那間,火光照亮了整個草原,映得雲層如燃燒的血幕,連遠處的狼群都停止了嚎叫,怔怔望着這奇異的天象。薩滿巫師們身着綴滿獸骨的法衣,在火光中瘋狂起舞,振臂高呼早已準備好的預言:"北鬥七星落瓦剌,草原将有新可汗!"在衆人震驚與敬畏的目光中,也先披着清冷月光,緩緩登上祭壇。他身披綴滿狼牙與鷹羽的大氅,手持鑲嵌寶石的權杖,每一步都似踏碎了舊秩序的枷鎖,将自己塑造成為天命所歸的草原新主。祭壇下,各部族首領望着這"天賜異象",眼中的疑慮漸漸被恐懼與臣服取代。
與此同時,也先将矛頭直指不可一世的黃金家族權威。他組建了一支由薩滿、商隊和密探組成的特殊隊伍,遊走于草原各個部落。通過這些人的口耳相傳,"鞑靼可汗阿魯台私吞明朝賞賜,不配為汗"的流言如瘟疫般蔓延;又指使文書官篡改鞑靼與明王朝互市的文書,僞造"阿魯台願為明臣,圖謀共滅瓦剌"的所謂證據。這些精心設計的陰謀詭計,如投入幹柴堆的火星,成功點燃了瓦剌與鞑靼之間仇恨的熊熊烈火。當阿魯台看到那份僞造的文書時,憤怒地将羊皮案幾掀翻在地,卻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也先的圈套。也先的使者帶着染血的文書,在各部落間穿梭,将猜疑與敵意播撒在草原的每一寸土地上,曾經維持草原平衡的微妙關系,正在迅速崩塌。
然而,此時的大明朝堂,卻陷入了嚴重的戰略誤判之中。朱高熾将主要精力傾注在九邊反腐與淮軍整訓,不斷叮囑甯夏總兵李賢:"瓦剌朝貢至今如常,馬市不可輕易關閉。"在皇帝眼中,瓦剌内部矛盾重重,也先雖名義上是首領,但手下幾位族長各有勢力,難以形成統一威脅。就連錦衣衛傳來"也先于阿爾泰山練兵,甲胄反光十裡可見"的緊急密報,時任兵部侍郎的張本也隻是嗤之以鼻:"不過是遊牧射獵之景,何須如此大驚小怪?"唯有内閣首輔兼兵部尚書楊士奇,以其敏銳洞察力,在《邊事奏疏》中大聲疾呼:"也先之智謀遠超其父,如今鐵鍋大量流入漠北,他日必成燎原之火,望陛下早做防備!"他連夜繪制圖表,詳細說明瓦剌獲取鐵器的數量與潛在威脅,言辭懇切,情真意切。然而,這份凝結着心血的奏疏呈遞上去後,隻換來"加強邊防偵查"這一敷衍了事的命令。朝堂之上,官員們為邊軍裁汰方案、屯田收益分配争論得面紅耳赤,卻無人意識到,真正的危機早已在草原深處蟄伏。
暮色漸濃,草原上寒風愈發凜冽。也先的怯薛軍正在進行每日操練,三千鐵甲騎兵如黑色洪流奔騰,馬蹄聲如雷鳴震撼大地,驚起成群黃羊四處逃竄。騎兵們胸前的護甲上,"洪武"字樣在夕陽餘晖下忽明忽暗,仿佛在無聲地嘲諷着大明王朝的疏忽與大意。而此刻的紫禁城,文華殿内燈火通明,君臣們為了軍饷調撥的具體數字争執不下,為屯田細則的一字一句反複斟酌。朱高熾揉着疲憊的額頭,聽着大臣們的争論,絲毫沒有察覺,在千裡之外的草原上,也先正站在山丘之巅,望着南方,眼中閃爍着狼一般的寒光。一場足以撼動帝國根基的巨大風暴,正在草原深處悄然成型,隻待時機成熟,便會呼嘯而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