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能看懂齒輪,能看懂軸承,但當這些東西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時,他隻覺得自己的大腦像那台舊車床一樣,快要燒了。
那張草圖,比他見過的縣機械廠工程師畫的藍圖,還要精密,還要靈動!
仿佛那不是一堆冰冷的零件,而是一個即将被賦予生命的活物。
“李主任,你看好了。”陳昂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紅磚灰,指着地上的草圖和那幾樣零件,“這些東西,很快就會變成另一番模樣。”
他頓了頓,用一種悠遠而深邃的語氣,再次祭出了“老師”的語錄:“我老師說,這個世界上的好東西,都不是憑空造出來的,而是在無數前人的屍骨上,重新‘悟’出來的。他管這叫拾荒的藝術。”
拾荒的藝術!
李衛民看着陳昂那雙自信到近乎狂妄的眼睛,再看看地上那張鬼畫符般的草圖和那堆廢鐵,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瘋狂的念頭,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。
難道他真的能點石成金?
“我需要一些東西。”陳昂的聲音将他從震撼中拉回現實,“耐火磚、焦炭、上好的黃泥。另外,我還需要兩個絕對信得過、手腳麻利、而且嘴巴嚴實的工人。錢,不是問題。”
“好!好!”李衛民像是被注入了強心針,連連點頭,把這些要求死死記在心裡,“我馬上去辦!馬上就去!”
看着李衛民幾乎是跑着離開的背影,陳昂臉上的表情終于松弛下來。
他轉身,走到磚窯那扇沉重的、由厚木闆拼成的巨大窯門前,用盡全身力氣,伴随着“嘎吱——”一聲刺耳的摩擦聲,将大門緩緩關上。
光明,被隔絕在外。
磚窯内,瞬間陷入一片昏暗,隻有幾縷陽光從屋頂的破洞中射下,在空氣中形成幾道光柱,無數塵埃在光柱中飛舞。
陳昂走到那堆廢鐵旁,緩緩伸出手。
下一秒,那顆仿佛由無數星辰碎片凝聚而成的、散發着柔和白光的銀色金屬塊——那顆來自公元2222年的“微型冷核聚變引擎”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掌心。
真正的魔法,現在才要開始。
磚窯,成了陳昂的獨立王國。
沉重的木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,也隔絕了父母擔憂的目光和村民們的閑言碎語。
吃,是張桂蘭送到門口的窩頭鹹菜;睡,是鋪在幹草上的一張破草席。
他以“老師傅需要絕對的安靜來尋找靈感”為由,将自己徹底封鎖在這片昏暗的天地裡。
白天,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叮叮當當的敲擊聲,像一場永不停歇的冰雹,砸在磚窯裡。
夜晚,焦炭在臨時搭建的土爐裡燒得通紅,映着少年被汗水和油污浸透的臉,那雙眼睛,亮得像兩顆寒星。
他沒有直接動用那顆“微型冷核聚變引擎”。
那是神迹,一旦暴露,會招來毀滅。
他所做的,是将其内部精妙到令人發指的能量轉換結構,進行無數次的拆解、簡化、降維。
他像一個最吝啬的扒手,從未來科技的華美袍子上,小心翼翼地偷下幾根金線,然後用這個時代最粗糙的麻布,企圖縫制出一件全新的衣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