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有半分慌亂,走到孫夫子面前三步遠處,站定,然後對着這位怒氣沖沖的老人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标準的弟子禮,長揖及地。
“學生楚峰,見過孫夫子。”
他這一拜,姿态謙卑,禮數周全,反倒把孫夫子滿肚子的怒火給堵得一滞。
“孫夫子遠道而來,何故如此動怒?”楚峰擡起頭,神色平靜地解釋道,“此地,乃我清河村自家院落。院中諸位,皆是緻遠學堂的同窗。我等不過是在課後,溫習曾夫子所授課業,并非私設學堂,更無意驚擾各村的夫子們。”
這番話,不卑不亢,既點明了這是“家事”,又擡出了曾夫子的名頭,給足了對方面子,也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。
可孫夫子今日就是來砸場子的,哪裡肯就此罷休。
“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黃口小兒!”他冷笑一聲,指着院牆外那些探頭探腦的身影,“那你告訴老夫,這些人又是怎麼回事?老夫學堂裡的學生,為何都跑到你這牆外聽講!你這還不是妖言惑衆,擾亂學風!”
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,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從人群外傳來。
“這是怎麼了?”
村長紫德全撥開人群,走了進來。他今日是來找楚峰商議那“官造連枷”的采買事宜,不想剛到門口,就撞見這副火藥味十足的場面。他看到孫夫子,眉頭微微一皺,再看看場中平靜如水的楚峰,便沒有立刻開口,而是選擇站在一旁,靜觀其變。
紫德全的出現,讓孫夫子更是騎虎難下。他知道,今日若不能在道理上壓倒這個六歲的娃娃,自己這張老臉,就算是在十裡八鄉徹底丢盡了。
他心一橫,将袖子裡的戒尺抽了出來,指着楚峰,聲音因激動而變得尖利:“多說無益!你既是案首,想必學問通天!老夫不才,也讀了幾十年聖賢書!今日,你我便當着村長和這鄉裡鄉親的面,比上一比!看看你這案首,究竟是名副其實,還是浪得虛名!”
此言一出,滿場嘩然。
一個年近花甲的老秀才,要當衆和一個六歲的開蒙童生,比試學問?
這簡直是聞所未聞!
周圍的村民們交頭接耳,看着孫夫子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古怪。以大欺小,以老欺少,傳出去,這孫夫子以後還怎麼教書育人?
孫夫子也知道自己此舉不妥,可他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,退無可退。他梗着脖子,色厲内荏地喝道:“怎麼?你不敢嗎!若是怕了,便立刻解散你這不倫不類的讀書會,再給老夫磕頭賠罪!”
楚峰看着他那副外強中幹的模樣,心中了然,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。
他非但沒有退縮,反而再次對着孫夫子,深深一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