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會兒指點一下木匠的卯榫結構,一會兒又對瓦匠的抹灰手法提出“意見”,努力地想要擺出“大掌櫃”的威嚴派頭。
隻可惜,他那副外強中幹、色厲内荏的模樣,怎麼看怎麼滑稽。工匠們嘴上“是是是”地應着,手上的活計卻絲毫沒按他說的改,背地裡都在偷偷發笑。
孫如花則是坐在門口的石墩上,嗑着瓜子,時不時地對着路過的村民,炫耀一下自己手腕上那隻成色不怎麼樣的銀镯子,臉上的得意,幾乎要溢出來。
隻有楚峰,蹲在院子角落的一棵大槐樹下,手裡拿着一根樹枝,正聚精會神地在泥地上畫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和線條。
楚明在一旁,好奇地看着,不解地問:“哥,你畫的這是啥呀?是新的蛐蛐王嗎?”
楚峰沒有回答,隻是眉頭緊鎖,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天大的難題。
就在這時,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,打破了村莊的甯靜。
張捕頭翻身下馬,連馬缰都來不及拴,就火急火燎地沖進了院子。
“楚楚先生!”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楚峰,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,因為跑得太急,差點一個趔趄摔倒。
“楚先生!”張捕頭顧不上喘氣,對着楚峰,一個九十度的躬就鞠了下去,“縣尊大人有請!十萬火急!求您立刻随我回縣城一趟!”
這突如其來的一幕,把在場所有人都給看傻了。
楚天山和孫如花夫婦,更是吓得魂都快飛了。
官差上門!還是縣令大人身邊的張捕頭親自來的!
難道難道是他們家買鋪子的事,出了什麼岔子?
“張張捕頭,這這是怎麼了?”楚天山結結巴巴地問道,那身綢布長衫,此刻穿在身上,顯得格外刺眼。
張捕頭根本沒理他,隻是焦急地看着楚峰,額頭上全是汗水和雨水。
楚峰緩緩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。他擡起頭,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,又看了一眼村口那條已經漲滿了水的溪流,平靜地問道:“是龍須河要決堤了?”
一句話,讓張捕頭如遭雷擊,整個人都懵了。
他還沒開口,這孩子竟然就已經知道了?
“是是的!南岸的堤壩快撐不住了!縣尊大人和滿城的官員都束手無策,這才這才讓小人來請先生您過去拿個主意!”
楚峰點了點頭,臉上沒有半分意外。
他轉過身,對旁邊已經吓得臉色發白的父親楚天河說道:“爹,備車,我們去縣城。”
車在泥濘的官道上颠簸前行,車輪濺起的泥漿,打在楚天河的褲腿上,他卻渾然不覺。他所有的心神,都系在了身旁那個小小的身影上。
他的兒子,楚峰。
這個從出生起就與衆不同的孩子,再一次被卷入了常人無法想象的風暴之中。這一次,不再是家族内鬥,不再是學堂紛争,甚至不再是與商賈的博弈。
這一次的對手,是天!
是那下了七天七夜,仿佛要将整個世界都吞沒的滔天暴雨!是那随時可能決堤,将萬千生靈化為魚鼈的洶湧洪水!
縣令大人,滿城官員都束手無策,卻派人十萬火急地來請一個六歲的孩子。這事說出去,誰信?可它就這麼發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