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(第1頁)

鉛灰色的晨光,如同潑灑的髒水,艱難地滲透承天殿高闊的窗棂,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塗抹開一片片陰郁的濕痕。

殿内彌漫着一股奇異的混合氣息——龍涎香沉穩的暖意,新漆刺鼻的辛烈,以及一股若有似無、卻死死纏繞鼻尖的、仿佛鐵鏽般的腥甜。

顧風高踞于禦座之上,玄色龍袍深沉如夜,袍服上以極細的金線密繡着猙獰的盤龍,在晦暗的光線下蟄伏着,隻待一個契機便要破衣噬人。

他微微後靠,手肘随意地搭在冰冷的赤金扶手上,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,敲出一串沉悶而單調的輕響,像是某種殘酷的倒計時,重重敲在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。

階下,烏壓壓跪滿了朱紫大臣。昔日或威嚴、或倨傲、或圓滑的面孔,此刻隻剩下一種底色:死灰般的慘白。

頭顱深深埋下,緊貼冰冷的地磚,身軀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,仿佛一群等待屠刀落下的待宰羔羊。

偌大的宮殿,靜得能聽見彼此粗重壓抑的喘息,以及冷汗沿着鬓角滴落,砸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,發出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“嗒”的一聲。

寂靜,死一般的寂靜,如同厚重的裹屍布,層層疊疊,壓得人幾欲窒息。

“李卿,”顧風的聲音終于響起,不高,甚至帶着一絲奇異的溫煦,卻像一把冰冷的薄刃,精準地切開這令人窒息的死寂,刮過每一個人的耳膜,“擡起頭來。”

被點到名字的老臣李崇文,身體猛地一顫,仿佛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。

他極其緩慢、極其艱難地擡起頭,動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鏽的傀儡。

那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,此刻血色褪盡,松弛的皮肉微微抽搐着,渾濁的老眼裡隻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,死死地望向禦座的方向。

“陛下…陛下”他幹裂的嘴唇哆嗦着,隻能發出破碎的氣音,再也吐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。

他身後的幾個官員,頭埋得更低了,肩膀聳動得更加劇烈。

顧風的目光落在他臉上,平靜得像是在審視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。

他微微偏了偏頭,視線掃過階下另一側,那裡站着幾名身着玄甲、面覆猙獰鬼面的鐵浮屠。

他們如同殿中矗立的鐵鑄兇獸,沉默無聲,唯有腰間懸挂的沉重環首刀,散發着令人骨髓發寒的冷冽氣息。

“前日,朕翻閱舊檔,”顧風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,在空曠的大殿裡異常清晰,

“李卿當年,可是替太後拟過一道懿旨?嗯?那道要朕‘靜心休養’,将批紅之權盡付丞相的懿旨?”

李崇文的身體猛地一軟,幾乎癱倒在地,喉嚨裡發出“嗬嗬”的怪響,仿佛破舊的風箱被強行拉扯。

“陛下!老臣…老臣那是…那是奉…”

“奉太後之命?”顧風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,形成一個冰冷而毫無溫度的弧度,眼神裡卻找不到一絲笑意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