荊州,襄城。
夜色沉沉,如墨汁潑灑在呂氏大宅的飛檐鬥拱之上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唯有“松鶴堂”内,幾盞長明燈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,勉強照亮幾張慘白如紙的臉。
空氣凝滞,隻餘下銅壺滴漏那單調、冰冷、催命的“嗒…嗒…嗒…”聲,每一滴都砸在人心最脆弱處。
“啪!”
一聲脆響撕裂死寂。
家主呂伯淵手中那張薄薄的信箋飄落在地,上面以最簡練、最冷酷的宮廷密語勾勒出的信息,卻重逾千鈞:
甯妃呂氏,被斬首。
太後,幽禁深宮。
丞相伏誅,滿門盡滅。京都禁軍、城衛,灰飛煙滅。
朝堂大臣,被像牲口一樣投入角鬥場。
呂伯淵的身體晃了晃,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胸口。
他扶住冰冷的紫檀木椅背,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。
嫡女甯妃,那個集呂家萬千寵愛于一身、豔冠荊襄的明珠,他親手送入宮中、寄予厚望的棋子,竟成了這場驚天巨變中第一個被碾碎的犧牲品!
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頭,被他死死咽下,化作眼底一片駭人的赤紅。
“甯兒…我的甯兒啊…”
角落裡,壓抑到極緻的嗚咽終于沖破了束縛,甯妃的生母,呂家主母崔氏,癱軟在座椅裡,渾身篩糠般抖着,淚水洶湧而出,浸濕了華貴的衣襟。
那哭聲凄厲絕望,像受傷的母獸在舔舐幼崽冰冷的屍體。
“哭有何用!”呂伯淵猛地低吼,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,帶着一種瀕臨瘋狂的暴戾,
“現在哭,能換回甯兒的命嗎?能救出太後嗎?能挽回我呂家百年基業嗎?!”
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堂内其他幾位核心族老——二弟呂仲謀、三弟呂叔遠,還有幾個掌管着家族武力與财權的實權人物。
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驚惶、恐懼,還有一絲大禍臨頭的茫然。
“禍不單行。”一個低沉而凝重的聲音響起,是負責家族秘事的族老呂墨。
他手中捧着一個不過巴掌大小的烏木密匣,匣面沾着幾點早已幹涸發黑的污漬,那形狀,像極了凝固的血點。
他手指微顫,打開了匣子,取出一方折疊得極小的素白絲帕。
絲帕中央,赫然是用暗褐色的、已然幹涸的血寫就的一行蠅頭小字,字迹倉促扭曲,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瘋狂:
“事急!顧風知悉!細兒危!速圖之!——鸾”
“鸾”!那是太後與呂伯淵之間,最隐秘的聯絡代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