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已過,李府深處,唯一亮着燈火的密室像一塊沉入夜海的頑石。
空氣凝滞,唯有燭火不安地跳動,在幾張緊繃的臉上投下搖曳的、深重的陰影。檀香也壓不住那股彌漫的、鐵鏽般的焦慮氣味。
李府的核心,再次被召集在這方寸囚籠之中。
李餘的目光像冰冷的鐵尺,緩緩刮過每一張熟悉又因恐懼而微微扭曲的臉。
他的聲音壓得很低,仿佛怕驚動門外潛伏的夜枭,卻又字字如釘,敲在衆人心頭:“諸位,這非天災,是人禍。從皇後那盆髒水潑下,到今日這‘驗貞’的毒計,步步為營,招招見血。有人,要置我李家于死地。”
大長老李明遠枯瘦的手指撚着佛珠,撚得飛快,幾乎要擦出火星。他喉結滾動,聲音沙啞:
“商家?哼,那群牆頭草,若無人在背後撐腰,借他們十個豹子膽也不敢反咬主人!必是宇文空那條毒蛇!”他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跳動的燭焰,仿佛要從中看出仇敵的嘴臉。
“宇文空?”李餘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,帶着一絲洞察的疲憊,“他不過是個聞風而動的鬣狗。若無更高處的許諾,他豈敢輕易改弦更張?”
“除非…”二長老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,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接過了話頭,也點破了那層無人敢提的窗戶紙,“除非…他嗅到了京都的風向,得了那位的…默許。”
“顧風”兩個字,如同無形卻萬鈞的重錘,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口。
密室陷入死寂,連燭芯爆裂的噼啪聲都顯得格外刺耳。
那個名字代表的鐵血意志、荊州世家的沖天血光,瞬間化作無形的冰寒,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。
皇帝顧風——那個以雷霆手段重掌乾坤、視世家如草芥的君王,他的陰影,似乎已無聲無息地籠罩了豐州,籠罩了這間密室。
一個年輕族人臉色煞白,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,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驚惶:
“若…若真是皇上…我們…我們該如何自處?”這問題像一把鈍刀,剖開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恐懼。
李餘猛地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裡面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,那是被逼至懸崖的家主才有的眼神。
他深吸一口氣,那氣息沉重得仿佛吸入了整個黑夜的重量,然後斬釘截鐵,下達了關乎家族存亡的指令:
“散!核心子弟,即刻起,分批潛往各地秘莊據點,隐姓埋名!”
“斂!所有浮财,能變賣者,立時出手,化為金銀細軟,分散隐匿!”
“聯!所有姻親故舊,再探!再問!看這危牆之下,還有誰願與我李家共擔風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