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刑日的豐州城,空氣仿佛灌滿了鉛,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。
刑台高聳,粗粝的木樁上捆縛着葉家老少和雲南父女,如同待宰的羔羊。
六玄派那幾名被選中的弟子,面無人色地僵立一旁,手中的刑刃在慘淡的陽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,卻仿佛有千斤重,随時會脫手墜落。
商忠立于台前,渾濁的老眼燃燒着複仇的毒焰,枯槁的手已高高擡起,那一個“斬”字即将撕裂緊繃的死寂——
“轟隆隆——!”
不是驚雷,是密集如暴雨的鐵蹄踏碎了城門的沉悶!蹄聲如鼓,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弦上。一道赤紅如火的身影,引領着五十騎如利刃般劈開擁擠的人潮,直插刑場核心!馬匹嘶鳴,人立而起,帶起的勁風掀起了地面的浮塵。
“住手——!”
一聲清叱,如同金鐵交鳴,瞬間壓過了所有嘈雜。
秦紅玉端坐馬背,半身銀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輝,秀美的臉龐此刻冷若冰霜,那雙明亮的眸子掃過刑台,如同寒星掠過凍土,落在商忠和宇文空身上。
她身後的親衛鐵騎無聲散開,手按刀柄,一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彌漫開來,讓燥熱的刑場陡然降溫。
圍觀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嘩然四散又聚攏,竊竊私語聲彙成一片嗡嗡的低鳴。
宇文空陰鸷的目光在秦紅玉身上轉了兩圈,嘴角扯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弧度,緩步上前:“喲,這不是涼州秦總帥的掌上明珠,秦紅玉秦将軍麼?千裡迢迢,風塵仆仆,不知駕臨豐州這處決叛逆之地,有何貴幹?莫非…秦家要插手地方刑名政務了?”他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,如同毒蛇吐信。
秦紅玉勒緊缰繩,馬兒焦躁地踏着蹄子。她挺直脊背,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凜然:“本将問你們,這些人犯何國法?處決重囚,依大周律,當由州府詳查,刑部複核,天子勾決!何時輪到你商家私設刑堂,動用私刑?這是要僭越王法嗎?!”
宇文空臉上的假笑瞬間褪去,化作冰冷的譏諷,聲音陡然拔高,如同淬毒的冰錐,直刺秦紅玉要害:
“秦将軍!你父秦陽世代忠良,難道不知‘邊将無旨,不得幹預内地州郡事務,違者視同謀逆’這條大周祖訓鐵律?!你今日持兵闖入豐州刑場,阻撓行刑,是何居心?莫非秦家…真想反了不成?!”
“謀逆”二字如同千斤重錘,狠狠砸在秦紅玉心口!她臉色瞬間一白,握着缰繩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。
邊關将門,最重的就是“忠”字,這條祖訓是懸在頭頂的利劍!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,讓她幾乎在馬背上晃了晃。她下意識地看向刑台——葉家老祖母渾濁絕望的淚眼,雲南垂死的姿态,雲舒那被毀容顔上殘留的一絲麻木…還有葉凡那雙在病榻上充滿希冀和痛苦的眼眸…退?如何能退?!
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,人群後方,一個身影緩步而出。他身着不起眼的深色官袍,身形颀長,面容儒雅,甚至帶着一絲溫和的笑意。
然而,當他出現,仿佛有無形的氣場擴散開來,連喧嚣的風都為之凝滞。
沈夢。
他臉上那抹笑容,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,仿佛毒蛇在陰影中咧開了嘴。
他無視了殺氣騰騰的秦紅玉和滿臉怒容的商忠,徑直走到刑場中央,仿佛閑庭信步。然後,他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一物——
一塊令牌。
通體漆黑,非金非木,觸手生寒。令牌正中,一個鐵畫銀鈎、仿佛蘊含着無盡風暴的“風”字,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幽邃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