豐州州牧府，書房。
燭火通明，将室内陳設的紫檀木家具映照得油光發亮，卻驅不散角落裡的陰影。州牧宇文空身着常服，背對着門口，負手而立，望着牆上懸挂的一幅《北疆烽燧圖》。他身形并不高大，卻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深沉氣度。
一個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，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門口。來人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袍，面容普通得丢進人堆裡瞬間就會消失，唯有一雙眼睛，沉靜得如同兩口千年古井，深不見底，正是顧風麾下得力鷹犬，不良人校尉——沈夢。
宇文空沒有回頭，隻是淡淡開口，聲音如同古井無波：“沈校尉夤夜造訪，不知有何指教？”
沈夢微微躬身，姿态恭敬，語氣卻平淡得沒有一絲起伏，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：“宇文大人。李家，已經沒用了。”
短短七個字，如同七顆冰冷的鐵釘，狠狠楔入凝滞的空氣。
宇文空負在身後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。他緩緩轉過身，燭光映照着他那張保養得宜、卻透着精明與城府的臉。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，落在沈夢毫無表情的臉上：“哦？此話怎講？李家雖在豐州勢頹，但畢竟根深蒂固…”
“樹大根深，亦擋不住雷霆之怒。”沈夢直接打斷了宇文空試探性的言語，聲音依舊平淡，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裁決意味，“李餘态度暧昧，首鼠兩端。其族中子弟，更有人妄圖攀附葉凡逆黨，圖謀不軌。此等牆頭之草，留之無益，反成隐患。主上的意思是，與其等它腐朽生蟲，不若…連根拔起，騰出地方，給更聽話的樹苗。”
他微微擡眸，那雙古井般的眼睛終于有了一絲波動，冰冷地看向宇文空：“豐州，該徹底換換血了。商家，胃口夠大，牙口也夠利。宇文大人，您覺得呢？”
書房内死寂無聲。燭火跳躍，在宇文空深沉的眼眸中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。他沉默了片刻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，仿佛隻是在權衡一件尋常公務。
“明白了。”宇文空終于開口，聲音平穩依舊，聽不出喜怒，“既然主上有此意，李家…也确實不識擡舉。此事，便交由商家去辦吧。沈校尉放心，本官自會‘約束’州兵，确保豐州城内…秩序井然。”
“宇文大人明斷。”沈夢再次躬身，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，如同石刻的假面裂開一道縫隙，随即恢複如初。他如同來時一般，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，消失不見。
“來人，”宇文空的聲音冰冷，一位親衛統領進門後立即下跪，“大人，有何吩咐？”
“去，”宇文空的聲音不高，甚至帶着一絲慣常的溫和，卻讓跪在地上的親衛統領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身體，“請商忠家主過府一叙。就說…本官得了兩斤上好的明前茶，請他來品鑒品鑒。”
“是！”親衛統領沉聲應命，起身快步離去。
暖閣内再次陷入沉寂。宇文空重新靠回軟榻，閉上眼，撚動佛珠的手指恢複了節奏，隻是撚動得比之前快了幾分。袅袅茶香中，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，仿佛提前彌漫開來。
半個時辰後。
商忠步履沉穩地踏入州牧府後衙暖閣。他一身華貴的玄色錦袍，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，拱手行禮：“宇文大人相召，不知有何吩咐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