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死抓着座椅的扶手,指節因用力而慘白,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如同扭曲的蚯蚓。
他張了張嘴,想說什麼,喉嚨裡卻隻發出一陣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敗風箱般的嘶啞聲。辯解?
在鐵一般的事實和即将到來的屠刀面前,任何辯解都蒼白無力。
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着,深陷的眼窩中,滾燙渾濁的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洶湧而出,順着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滾滾落下,砸在冰冷的紫檀桌面上,發出沉悶的“啪嗒”聲。
悔恨?有!恨自己未能約束女兒?恨命運不公?但更多的,是作為一個父親,看着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被拖入地獄卻無能為力的巨大痛苦!
就在這時,議事堂沉重的雕花木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。
一個穿着素色衣裙、身形單薄得如同紙片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裡。
是被李餘從西院放出來的—李清鸾。
她不知已聽了多久。燭光勾勒出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側臉,那雙曾經顧盼生輝、如同春水映星的眸子,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死寂和絕望。
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滲出血絲,卻渾然不覺。
顯然,那足以摧毀整個家族根基的爆炸性消息,以及堂内族人針對她和她姐姐那字字誅心的瘋狂咒罵,她都聽見了。
她的目光穿過昏暗的光線,越過那些面目扭曲、瘋狂指責的族人,最終落在主位上那個無聲落淚、如同瞬間被抽空了所有生機的父親身上。
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,有痛苦,有絕望,有麻木,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、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…悲憫。
李餘猛地擡起頭,對上女兒那雙死寂的眼睛。父女的目光在空中交彙。刹那間,所有的咒罵、所有的怨恨仿佛都遠去了。
李餘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,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!
他知道!他早就知道!朝廷的清算,商家的屠刀,就在眼前!
宇文空近日頻繁調動州兵,商家府邸日夜燈火通明,隐隐傳來的兵器甲胄碰撞聲,如同催命的鼓點!
李家,已是砧闆上的魚肉!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
整個家族,包括他自己,都注定要成為這場權力絞殺下的祭品!
但…但是…清鸾!他的小女兒!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!她不該…她不能…跟着一起毀滅!
一股源自血脈深處、超越了一切家族責任、甚至超越了死亡的巨大力量,如同沉寂的火山,在李餘瀕臨崩潰的心底轟然爆發!
他猛地站起身!動作之大,帶倒了身後的椅子,發出“哐當”一聲巨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