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恨
1
蕭飛燼今年十九歲,他為謝舜華哭過三次。
,若是放在薛皇後所生的那幾個兒女身上,早該被吹捧上天了。
但這樣天賦異禀的女娘,卻無良師益友指點教誨,她作為唯一一個能進資善書院學習的帝姬,是自己磨出來的。
她那些時日一天三趟地往官家書房跑。
而大多時候,官家都癡醉在書畫當中,專心地挑選該用兔毫還是狼毫來畫麻雀的一點胸羽。
“爹爹,江南水患,女兒借鑒李冰治水巴蜀的思路,寫了一篇策論……”
他頭也沒擡:“這并非女子之德,你應該向你的姐姐妹妹學一下怎麼做一個溫雅柔順的帝姬。”
謝舜華神情一黯,她垂下了遞文章的手,“爹爹,我想進資善學堂,女夫子教的,我都會了。”
謝康雲眉心一跳,“你好大的口氣,都會了,朕還沒聽過這麼狂悖的話。”
謝舜華堅持,“她隻教我《女則》《女誡》,這些是無用之書,我不屑于學,我要學,就要學治國之策。”
謝康雲神情一滞,像是在謝舜華身上看到了什麼遙遠的故人影子,他不再斥責她,而是用一種淡淡帶有歎息的慈父語調:“你倒是和你阿娘很像。”
謝康雲背過身去,“那些東西不要學,學多了,就亂了你身為女子的心,對你沒有好處。”
謝舜華回宮兩年,不論她有意無意地去探聽,都不曾得到過半點有關她生母的消息,宮裡所有人都對此諱莫如深。
她隻知道,她阿娘是明成皇後,她姓葉,除此之外,她對她一無所知。
這是謝康雲頭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生母。
她觸動,但她敏銳地察覺到,謝康雲比她更觸動,故而她抓住時機,“可阿娘若在世,她一定會讓我進資善學堂的。”
謝康雲挑好了狼毫,卻遲遲沒有動筆,長久之下,他歎息一聲:“罷了,你去吧。”
謝舜華獲準進入資善學堂的那天,她極其興奮,半夜翻出宮牆,跑到蕭府,将熟睡中的蕭飛燼拉起來看月亮。
蕭飛燼困得東倒西歪,隻覺身旁這小女子實在可惡,偏偏打也打不過,罵也罵不過,隻能坐在她旁邊生悶氣。
“謝舜華,我讨厭你。”
謝舜華充耳不聞,全當沒聽到,繼續對着蕭飛燼喋喋不休。
“好好好,又讨厭我了,你聽我跟你說——”
蕭飛燼本下定決心今夜一定不理她的,但偶然轉頭,見她滿眼憧憬地望着月亮,她問他:“蕭飛燼,你說,我阿娘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。我都沒有見過她。”
蕭飛燼不知不覺地,一顆心又軟了下來。
怎麼會有人生下來就沒見過母親呢。
于是他說:“既然官家說你同你母親很像,那你更要好好活着,活到你母親的年歲,你自然就知道,她是什麼模樣了。”
這野性難馴的小女子眼睛裡忽然就柔軟了,輕輕應他一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