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舜華從身上解下公主玉牌,昭示在人前,“吾乃舜華帝姬,途徑荒漠,遭遇賊匪,不得不掩藏身份保命。”
褚紹瀾心中暗道不妙,他沒想到她還能活着。
他默然不語,在袖中比了個手勢,身後立刻有人站出質疑:“你既沒死,為何要假扮侍女,而不早早承認。我看,這女人根本不是什麼帝姬,怕不是侍女假冒帝姬,來騙取榮華富貴罷。”
謝舜華笑,眉宇間鎮定自若,“有人混入了迎親隊伍截殺我,若非侍女機警,與我互換衣裳,此刻我已魂歸西天。
“死後要被污蔑是逃婚,此刻我尚活着,卻又要質疑我之身份,我倒要問問北齊,這就是你們與我朝聯姻的誠意嗎?”
謝舜華隻着侍女所穿青裙,發髻松散,形容頗有些狼狽,周圍都是人高馬大的北齊人,但她并不怯場,眼神睥睨群雄,句句占守正理,為國為己正名,盡顯一國帝姬風度。
朝堂上的人都信了大半,但仍有人質疑:“如今帝姬已死,是非黑白不過憑你一張嘴渾說,倘若你是個膽大包天的婢女,藏了帝姬的身份玉牌,又編出這一番彌天大謊來騙我們,北齊豈不稀裡糊塗娶回個下賤胚子做王妃。”
謝舜華不慌不忙地笑,“我朝官家應允北齊求娶以後,随國書與婚書附着而來的,還有一張我的畫像,此為南朝宮廷畫師工筆所畫,北齊陛下若不信,此刻取出畫像一看,是真是僞,立時便有定論。”
褚巍眼神一動,立時就有小太監小跑前去取畫像,國書以金蠟密封,提前送來,萬萬沒有掉包的可能,本是要在婚儀上一齊宣讀的,此刻形勢所迫,不得不提前打開了。
那是一幅三尺長的全身畫像,畫師描繪仔細,以金粉兌墨,将畫上的美人眉眼細細勾勒,日光映照下,燦爛輝煌,仿若神妃仙子。
但并排擱在謝舜華身前,卻遜色許多,畫上的眉目栩栩如生,卻少了那股生氣盎然的神韻。
青衡在此時站出,朗聲道:“為帝姬畫這幅像的,是祝明遠祝大家,祝大家畫完後慚愧無比,道隻得帝姬七分形,而未得帝姬一分骨。帝姬之神韻,世所罕見,旁人無可比拟。眼下,諸位還有什麼疑問嗎?”
諸臣面面相觑,無人再有異議。
隔着人群,謝舜華一眼看見了她那位病秧子夫君。
兩人遙遙對視,她唇角的笑容挑釁。
褚紹瀾面上淡淡,巋然不動。
謝舜華雖沒見過他面具下的臉,但她還是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他。
褚紹瀾膚色蒼白,透着常年病弱的中氣不足之感,眉眼都似濃墨描繪,在一張雪白的紙張上十分打眼,唇色淡淡,形狀淺薄,下颌線條優美,脖頸格外纖長,隐入白狐狸風毛當中。
見到這張臉,謝舜華才覺對了,蕭飛燼的臉不适合放在這副骨架上。
她的眼光向來格外挑剔,她看人不止看一副皮囊,更愛看血肉掩藏下的骨架。
她眼光粗粗一描摹,就大緻知道,眼前這人有着萬中無一的形體,每一根骨頭都搭對了位置,但卻沒有多餘的皮肉礙事,不管穿什麼,都會叫人感到賞心悅目。
北齊地處寒冬,不論貴族平民,皆擁皮毛,但厚重的狐裘穿在他身,卻半分沒有臃腫之感,隻讓人覺得他氣度高華,鶴立雞群。
他眸中似有霧霭,低沉沉地看過來,便叫人想起大雪紛飛的天氣。
兩人短暫地對視,眼神在半空中交彙,這一場截殺是怎麼回事,兩人心知肚明,這是他們第一次交鋒。
她赢了他第一次,又赢了他第二次。
不管事實如何,此刻馬匪已盡死,都已經成了糊塗賬,褚巍也沒有興趣再追究。
他笑了一聲:“帝姬既已抵京,兩朝早已約定婚約,那麼宜早不宜遲,三日後完婚罷。”
衆臣聞聽此言,紛紛換了一副嘴臉,全都笑呵呵道:“恭喜六殿下了。”
褚紹瀾淡淡笑着,對祝賀照單全收,像是當真在期盼着新婚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