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生下來那年,朕與你阿娘一起,在這上林苑種了株玉蘭,在玉蘭底下埋了一壇女兒紅。隻等着你出嫁時喝的。
“你走時,朕記得是個春天,那年的花兒開得不好——不好——”
他像是萬分心痛難喻,言語裡輕帶責怪,“舜華,父皇自知對不住你,沒什麼好辯解的。但哪有父親不挂念孩子的呢。
“朕的書房裡,至今也挂着你阿娘的畫像,你走這些年,每年你生辰,朕都會親筆給你畫一幅肖像,隻是不得寄于北齊,也無法示于人前,倒教你冤了我這做爹的。”
謝舜華内心微動。
謝康雲神情不似作假,他是當真挂念着她的。
他又歎息:“我知你怨我,這些年書信都不曾去一封。可南朝勢弱,阿爹就算再挂念你,也無法将你接回,這些年,每每想起你與你阿娘,我總夜不能寐。
“你的宮苑,阿爹這些年從未賜給過旁人。阿爹不提及你,不是忘了你,是提及你,太痛,爹受不得這骨肉分離的痛。”
他眼裡閃閃有淚光,謝舜華似是也被打動了,眼神柔軟了起來。
她扶着謝康雲,兩人一起坐在那株他親手栽下的玉蘭下。
“得知父皇還挂念女兒,這些年獨在異鄉的孤苦,也算有一分慰藉。”
父女倆相攜叙話,好一陣子後,謝康雲才道:“朕也不瞞你,近年來天災頻仍,水患蝗災,到處都是要用錢的地方。百萬之數,着實太多。舜華——”
“父皇要說什麼,女兒已經知曉。”
謝舜華微笑着打斷了他,“百萬白銀,實在是為難了父皇,不過這是陛下的意思,我也無法違拗。”
她毫不猶豫地拿褚紹瀾作擋箭牌。
“但說到底,我是南朝人,還是父皇的女兒,自然是要為父皇打算的——”
她低聲将自己的條件對謝康雲說了,謝康雲聽了,猶疑不定。
“父皇細想,也就是我們親父女之間,我才這般巴巴地替父皇考慮周全,甯肯自己吃些苦頭。換了旁人,哪還有這樣優厚的條件。”
8
謝舜華走了。
侍官連忙去給謝舜玉通風報信,她與薛芳英一道聞訊趕來。
謝康雲正吩咐内侍拟旨,他應允了謝舜華每年五十萬兩白銀,一百萬匹絹的條件。
不過這并非是給北齊的,而是以官家補償帝姬遠嫁多年的名義下發,是要進謝舜華私庫的。
換句話而言,原本給北齊的歲币成了謝舜華私産。
謝舜玉越想越覺心驚。
謝舜華到底說了什麼,将父皇哄成這副樣子。
她與母親對視一眼,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難以置信。
薛芳英強捺下性子,“官家,是否再想想,這可不是筆小數目。”
“朕意已決。”
謝康雲扔下這句話後,吩咐侍官,“今夜就送到薛相與範相府中,要快。”
言罷,他轉身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