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他不知她這樣的天之驕女怎會如此失意,獨自一人留在行宮偏僻山下的八角亭中。
他想送她回宮,她卻笑眯眯地望着他,兩頰绯紅,“我不要回去。”
她渾身酒氣,像是醉了。
他問她,“帝姬,您還記得我是誰嗎?”
她定定地看着他,似醉非醉,甜蜜笑起,“我記得你。你叫傅天枭。你的箭術很好。”
她站起身來,比之清醒時要活潑百倍,在夕陽餘晖裡轉着圈,“我讓宮人在藕荷深處給我停了船,我要去摘盛夏最後一捧荷花。”
她走路這樣搖搖晃晃,傅天枭如何放心,隻得跟在她身旁,随她一起上了小船,替她劃船至蓮葉深處。
但她忽然又不想摘荷花了,夕陽光暈融進水裡,波光潋滟。
她定定地望着他,忽然問:“你告訴我,國朝最尊貴的帝姬是誰。”
她醉得雙眼迷離,藕臂緊緊摟着他,吐氣如蘭。
傅天枭順她心意哄道:“是舜玉帝姬。”
她笑。
“對啊。是謝舜玉。不是謝舜華。”
她笑着笑着忽然狠厲起來,“那她謝舜華憑什麼敢踩到我頭上來!”
她痛罵道:“鼠竊狗盜!謝舜華和她娘都是!”
她臉上都是淚,“我阿娘才是正妻,何以她娘來了,我娘就成了繼後,我就成了庶出,憑什麼!憑什麼她能去書院,我不能!”
她醉酒後格外偏執,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把小刀,在自己手掌心裡一道一道地劃下血痕,一次比一次用力,白嫩的掌心鮮血淋漓。
傅天枭想奪過她的刀,“帝姬,别傷了自己。”
她似醉非醉,并不覺得多痛,隻哭着喃喃着:“我才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啊。”
傅天枭愈發心疼,他想說些什麼安慰他,她卻忽然附身下來,捧住他臉頰,吻住了他。
他腦中一片空白。
他隻敢仰望的明月,傾身向他而來。
他如何能拒絕得了她。
小船動蕩,荷香陣陣。
他像是觸碰到了一個溫暖的夢,他心甘情願地溺死在這溫柔鄉裡,永遠醒不過來也不要緊。
7
他不肯醒,但謝舜玉會醒。
宿醉後醒來,她發現自己滿身痕迹,坐在青帳中,她擡手,望着包着她掌心的那張巾帕發呆。
這是洛州絲葛,如絲般細滑,夏季用來涼爽舒适,百姓中也要富裕些的才能用得起。
但顯然不會是她素日所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