絮果
1
薛芳英被廢棄之後，人人避之惟恐不及，門庭寥落。
謝舜華輕易地進了來。
“真沒想到啊，最後來看我的人，居然是你。”
薛芳英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，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妪。
其實她還算不得蒼老。
多年來的養尊處優讓她看起來遠遠比實際年輕。
但隻是被廢入冷宮兩三日，她所有的精神氣全都垮了。
像是被遺棄多年的故紙堆，馬上要被投入火焰焚毀，顯出一股滄桑疲憊之感。
謝舜華緩緩走到她面前，“當初你與薛光宗一起陷害我舅舅，害我母親戰死沙場時，可曾想過自己會有這一天？”
薛芳英擡起頭來看她。
謝舜華背光，居高臨下地站着，薛芳英仔細地觀察她，她還很年輕，眼睛明澈銳利，有着無窮無盡的生機與活力，像是枝頭開得最當時的花。
她看着看着就笑出來了，“真像啊。”
謝舜華眯起眼睛，“我與我母親，似乎生得并不相像。”
“自然。”薛芳英坦然承認，“你生得更像謝家人。我不是說你和你母親長得像，我是說，你們的命，真像啊。”
“你什麼意思？”
薛芳英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話，她眼神飄遠了，像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。
薛芳英是漁女出身，這是她難以啟齒的身世。
年少時的她對氣味非常敏感，因為她身上總是帶着怎麼也祛除不了的，令人作嘔的魚腥味。
尤其是夏日，父親整日在市井攤上殺魚，一天下來，臭汗淋漓，小小的陋室，充斥着男人的汗臭與魚腥味。
她疑心自己已被這些氣味深腌入味，否則如何她走過人群的時候，人人側目。
她入宮以後瘋狂地迷戀香料，搜集價值千金的奇香與雕琢精美的香爐，令人舒緩的香氣一點點升起來時，她方能放松下身心來。
她在意自己的容貌，每日都要攬鏡自照好些時候，隻有看着這張臉依然鮮妍動人，她才能安心。
畢竟這張臉，這副身段，曾是她最大的憑仗。
十三四歲她身子抽條長高，漸漸有了動人的姿色與神韻。
某個春日的下午，母親瞧着她的臉，思索許久。
那之後，她與父親商量過，決定不讓她幫家裡幹活了。
她開始能吃到父親和兄長才能吃的魚肚中心的嫩肉，每天都能吃一碗雞蛋羹，母親竭盡所能地把她像一個千金小姐般嬌養。
幹活的父親與哥哥每日都隻能吃糙米與鹹魚，一碗小小的雞蛋羹，是獨屬于薛芳英的寵愛。
小弟餓着肚子，很饞她吃的雞蛋，他是不懂事的年紀，拽着姐姐的裙子，求她給自己吃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