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康雲輕歎一聲。
小黃門吓得撲通跪下,聽見九五之尊在他頭頂輕輕道:“本該死罪,但佛誕日就在眼前了,不好殺生,罰二十大闆罷。”
他輕描淡寫地處理了廚子,方回轉過頭來看謝舜華。
他說:“舜華,阿爹要同你說的話,昨日已經說盡了,看來你還是執迷不悟啊。”
“我執迷不悟?”
謝舜華笑出聲,眼底卻盡是淚。
“我隻是不明白,你何必要費盡心思隐瞞我?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,而要将我蒙在鼓裡?”
謝康雲歎了口氣,似是真無奈,“阿爹要告訴你多少次你才肯信呢?因為我對你娘,是有真心在的。”
“真心?”謝舜華感到可笑,“所謂真心,就是抹去她的功績榮耀,就是與外人一道,謀她性命,就是将她的女兒放逐在外。官家,您的真心,尋常人當真是消受不起。”
人非草木。
謝康雲說到底是她血脈相連的父親,她怎麼可能對他沒有一絲期待。
哪怕她一直竭力冷靜,保持理智,依戀也總像從巨石底下顫巍巍立起來的春草,殺不幹淨。
此刻事實擺在她眼前,巨石轟然坍落,碾碎她最後的幻想。
謝舜華又一次證實,期待任何人,都是不切實際的。
2
謝康雲輕輕歎了口氣,像是被兒女頑皮鬧得很頭疼的慈父,“那麼舜華,事已至此,你又想怎麼樣呢?”
他站起身來,柔軟的寝衣貼身,薄薄一層,胸前毫無設防。
他問:“難道,你要弑父嗎?”
“怎麼?不可以嗎?”
謝康雲氣定神閑,“舜華,說到底,潇潇也走了這麼多年了,難道你希望她在天上還看到我們刀劍相向嗎?什麼事,都是可以坐下來好好談的。”
“談?”
謝舜華感覺憤怒像洪水一樣在胸腔裡奔騰,幾乎要把她的理智沖垮了。
她大笑出聲,“謝康雲,你太可笑了。你想許出什麼籌碼來贖買殺母之恨?若要好好談,你也該先賠我一條命才是——”
剔骨刀下壓,謝舜玉頓時感受到冰冷的鋒刃割破了皮膚,鮮血順着頸間滑落,染紅了衣領。
她卻依舊神色淡然,彎唇輕笑:“四妹妹,你這樣威脅父皇,真的有用嗎?”
她的淡漠幾近悲涼,她心裡清楚,謝康雲不在乎任何一個兒女的生死。
謝康雲沒有否認,隻是平靜地看着謝舜華,“你若執迷不悟,阿爹也隻好痛下殺手。”
他半點沒有在乎謝舜玉的死活。
她隻是他手裡的一把刀。
饒是謝舜玉早就看清,也不免感到巨大的荒唐,她嗤笑出聲,心裡想着,若是舜華當真弑父,也不是不行。她也許還會替她做僞證。